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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只有宫灯照见了她红得滴血的耳垂

霍勖沉默了下来。

沈潮云抬着头,就这样静静地与他对视,直到她感觉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缓缓松开,她就明白了。

恐怕当年那场刺杀的结果并不好。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阿娘若不是死得惨烈,她也不会被当时的霍皇后接进宫里抚养。

最大的原因应该也是保住她的性命。

“小叔,我没什么是接受不了的,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沈潮云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冷静道:“方才我就已经想过了,阿娘最差的结果也是尸骨无存,这并不要紧,我可以再为她建个衣冠冢。”

令她感到慌乱的是未知。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残忍最令她无法接受的。

沈潮云认真道:

“这些事你们其实不用瞒着我,只有全须全尾地了解事情经过,我才知道将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霍勖垂眸,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眸顿了顿。

抿了下唇,低声道:“当年只有你被死士拼死带了出来,你母亲包括护卫她逃离的所有人……被杀后,又被他们放了把火给烧了,什么都没找到。”

沈潮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原来是这样。

难怪何姨从来不和她提起这件事。

倒是巧了,她们母女这辈子都和火有解不开的缘分。

“他们害怕你母亲,害怕她被杀后也能复活,所以下的命令是要亲眼看着她被烧成灰。”

霍勖的嗓音低沉,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

沈潮云其实并不感觉难过,反而有些意外,意外于自己母亲的强大,让人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将她杀死,更意外他们竟然这么害怕。

如此一来,这些年的事就又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要将她扔在乡下不管不顾,又为什么要给她安个私生女的身份?

他们为何要抹去阿娘存在的痕迹?

因为他们害怕啊。

——害怕阿娘死而复生,害怕她会变成第二个阿娘,也害怕这个世上会有越来越多的阿娘出现。

“你……”

霍勖刚开口,沈潮云便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弯着眼睛道:“我没事的,小叔你难得回京,还是不要耽误和霍姨叙旧的时间了。”

她踮起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去吧,霍姨在等着你呢。”

霍勖微微一怔。

沈潮云朝他挥了挥手,便提起裙摆脚步轻盈地离开了偏殿,重新回到了主殿。

等她离开了,霍勖才转身看向了挂在墙上姐姐的画像。

良久,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的呢喃随风而起。

“阿姐,我好像一次也没真正地保护过她。”

少年时为了长姐的死大闹宫闱,最后的结果却是霍崔两家隐退,他不得不远去北疆。

于是他将年幼的沈潮云交给了萧家,又辗转交给了沈家。

青年时耽于军务,不曾真正派人回京探望她,而是听信了旁人的话,认为京城是她最好的去处。

直到这次奔赴回京,却也是得她相救,而非他保护救了她。

……

而在主殿的沈潮云,则开始了探索。

是的,就是探索。

她对这个自己幼年时住过的地方有着很强的探索欲,尤其是当她在门后发现了一个退了色的彩色小木马,以及在花瓶后发现了一只菜狗之后。

菜狗,就是用翠色帕子捏出来的小狗,惟妙惟肖。

一看就是为了哄孩子而搞出来的小玩具。

沈潮云擦去小狗身上的灰,饶有兴致地将它捧在手心把玩。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她,更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玩具,她的童年充斥着谩骂、贫寒、饥饿等等,唯一的童趣大抵就是山间的鸟雀、蜻蜓。

她将殿内所有能找到的,一看就是属于她的小玩具都用衣摆包了起来。

随后坐在了外面的台阶上。

双手撑在身后,抬头望着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月亮还未说来,她在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事,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带灯笼,待会儿她和小叔该怎么离开呢?

还有在宴席上的时候太生气了,都忘记和庆帝说还钱的事了。

也不知道李元景有没有把那几箱子的账簿送进宫。

今日过后,满京城的人都应该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了,阿兄那边应该也会轻松一些吧。

给阿娘的衣冠冢要建在什么地方好呢?

沈潮云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是想着想着就有些困了,脑袋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直到,眼前忽然模模糊糊地出现了晕黄的亮光。

提着八角玲珑宫灯的霍勖站在跟前。

眉眼的凌厉被削得一星半点都不剩,眼里流露出少见的温柔之色。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头,低声道:“很困?”

沈潮云点头,揉了揉眼睛,问道:“我们要走了吗?”

“嗯。”

霍勖说着,将宫灯递到了她手上,随后朝她背过身后蹲下。

回头拍了下自己的肩,道:“上来,我背你。”

沈潮云呆呆地拿着宫灯,茫然地看着他。

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此刻更不清醒了,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们的马车停在外面,离此处较远,我背你过去。”

说完,霍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不是困吗?这样会比较快。”

沈潮云睁着眼睛和他对视,手指微蜷,犹豫片刻后指着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些搜罗来的小玩具,迟钝地问:“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

最后,霍大将军只能手里拎着一包玩具,再背着人一步一步地朝宫外走去。

长长的宫道上,两人的影子被八角玲珑宫灯晕黄的光拉得很长。

沈潮云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握着宫灯的手心也慢慢地沁出汗来,调皮的风吹起乌发垂落到他的脖颈上,几缕发丝从他的脸颊轻轻扫过,带去些许的痒意。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他的耳边落下她时缓时急的呼吸声,她的耳畔响起他沉稳规律的呼吸声。

不同的呼吸缓缓地变成相同的频率。

就连心跳也好像在某一时刻相约一起跳动。

沈潮云的瞌睡虫早在被他背起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宫灯照见了她红得滴血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