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住这附近。”黄子文又重复了一遍。
我突然感到愧疚,皱起了眉头。
“所以,你签约的俱乐部是在这附近?”
“是啊,就在二期的商住楼里。”黄子文平平静静的语气莫名带着某种杀伤力。
他签约了哪个俱乐部,生活得怎么样,我全然不知。
好像哪里不对,就算是朋友,也该关心一下吧。
可是这段时间,我全部的心思都在找工作上,不不,其实是沉溺在恋爱的粉红泡泡里,完全忽略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直到他某一天开着皮卡把房间清空,不告而别。
而那个时候,我其实甚至也是无动于衷的,还对着林浩说着“他也该长大了的”风凉话。
然而此刻,黄子文就在我的面前,他用迫人的高度凝视我的时候,我又为何感到羞愧?难道是因为黄子爵刻薄的指责吗?他说是我怂恿黄子文离家出走,害他和黄宏耀脱离父子关系,我才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
“对不起。”
我揪了揪手边的纸巾,不敢碰触黄子文的目光。
黄子文搁在桌上的手指往前动了动,轻触到我的指尖,我敏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握紧的纸团,他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果断抓起桌上的纸巾,说:“我去扔点东西。”
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已恢复如常。也没有问我,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蓝鲸电竞俱乐部。听说过吧?”
“嗯…”我在记忆库中搜索了一秒后,“啊?”
黄子文笑了笑:“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怎么可能反应不大——那不就是和李驰的民宿在同一楼层的那家电竞工作室?
“你……”我又一次变得结巴。
黄子文这会儿没给我留情面,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调侃道:“司老师,最近业务上该不是有所懈怠吧,口齿退步这么多?”
我瞪了他一眼,捋直了舌头,说:“我没想到你应聘的电竞俱乐部就是这家。”
“你也没问啊。”他撇了撇嘴。
我低头沉思一秒,随后一连串的问题就从齿间蹦出。
“还好吗?适应吗?工作待遇、条件,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我抓起桌上的三明治,“你晚饭就吃这个吗?”
他有些邪气的舔了舔牙齿,说:“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一个?”
我放慢了语速,有些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让自己满意的吗?”
他也认真答了一句:“我觉得现在很好。”
我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片刻后,我又不放心起来,旁敲侧击地问:“那你见过李驰……”
“他没有为难我。”黄子文似笑非笑。
我当时脑子里想问的的确是这个,可是黄子文怎么知道我要问的是这个,正常的话,不是该先回答“他民宿就开在隔壁”吗?
然后几番迂回之后,才渐渐触到问题的本质?
我有些害怕和黄子文对话了,他的言语功夫比我高出了不少,令我想到上学时上黑板做题的学霸,我们还没看懂,他已经答完了。
对,就是这样。
他的思维是跳过了步骤,直接得出结论的。
“男人没你想象得这么小心眼。”他又说。
我尴尬不已。
“俱乐部是提供住宿的,不过是很多人一间的高低床,我不习惯和别人住一起,就长租了李驰的民宿。”
我看看他,眼中满是惊讶。
“其实,过年那阵子,我就住过他的民宿了。那里条件不错。”
我更惊讶了。
“那时候,你们都去过年,我不想回家,只能找地方住,在平台上搜了一圈,要有电脑,能负责食宿,春节一天都不打烊的民宿,只有他这一家。所以……”他耸了耸肩,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就这么住了下来。后面应聘俱乐部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我恍然大悟。
就像黄子文说的,我对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宽容大度,深感钦佩。
完全是那种打一架,还可以握手言和的程度。如果是女人的话,恐怕做不到的……
略走了个神,黄子文问我:“你晚饭吃过没有?”
我点点头。
“不介意我先吃点东西吧。说半天话,肚子好饿。”黄子文去抓桌上的三明治。
他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包装,几口就吃完了。仰着脖子狂灌水,喉咙剧烈地吞咽,喉结快速地滚动着。
这个发现,令我有些脸红了,撇开曾经是我的学生这层身份。
他也是个成年男子。
我瞥开目光看着玻璃窗外,外面雨好像已经停了。
我有些犹豫,不知黄子爵和胡之菲的事,处理得怎样?我此刻回家是不是合适?
“我哥的车子停在公寓楼下?然后你又在路边淋雨?这么说来,他应该是来找胡之菲的?”
他吃饱了,又有力气展开推理。
我无奈地看看他,觉得自己的撒谎功力不太够,就不浪费精神了,我对黄子文说了实话。
黄子文也没有多惊讶,他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放心吧。我哥这婚应该结不了。”
我皱了皱眉。
“如果那样最好……”我低语。
其实,我不太抱希望。黄子爵那种花花公子……只怕刚才的拥抱和深情,只是一时的激情,一时的后悔,但冷静下来,他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我感到苦恼。
胡之菲已经陷进去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我撑着下巴看黄子文:“生活不是推理小说。你还小,也不懂成年人的感情有多复杂。”
他眼中明显略过一丝不屑。
“我不是小孩子。”
这话如此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但今天有所不同,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
“对黄子爵,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他捏了一下饮料瓶,加重语气。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是,到底是亲人,亲情是吵不散的,就算黄子文如何批判黄子爵,可外人要多说一句,他就会立刻换边站队。
我突然心生一计,如果黄子文能够对黄子爵施压,是不是黄子爵也会顾及亲情,考虑黄子文的建议。
为今之计,黄子爵和胡之菲从此各自收心,好好在一起才是上上之策。至于黄子爵的那些莺莺燕燕,以及胡之菲的现男友林飞宇这边,也只有忍痛做一个切割。
爱情这种事最伤人的一点就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我瞥了黄子文一眼。他也在看我,清澈见底的眼神将我逮了个正着,就像x射线似的,把我照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