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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寺院自然不同凡响。

庄严巍峨的释迦摩尼像屹立中央,庞大的基座上雕刻着莲花、双鱼、法轮、宝盖等佛家八宝,十八罗汉分列两侧,各持法器、栩栩如生。

若是原主来到这里,定然内心会泛起崇敬之情,可现在穿越而来的李煜,看到这些金光闪闪的雕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太他妈浪费了。

铸造这些玩意儿需要多少黄铜?加上佛像外边的金箔,桌案上的金银器皿,那都是朕的钱!

小长老看李煜一个劲的嘬牙花子,表情古怪,以为他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心里面反而安慰不少,看起来,这为太子爷并没有觉察到上次大雄宝殿焚的香有问题,自己也就安全了。

“小长老,当今乱世,处处都有兵戈战火,你说为什么佛祖不临世,普渡众生?”

“太子殿下,世间之事,皆为虚幻,繁华苦难,皆为轮回,佛祖不会轻易渡人的。”

“这是为何?”

“佛家讲究机缘,渡可渡之人。”

李煜微微一笑,说道:“《大般涅盘经》中,明明说,我说法相,不说无法,岂不是说世间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此一来,佛祖接受天下人供奉,岂不是该管天下之人?”

小长老有些得意,说道:“殿下谬矣,佛说‘我说法相,不说无法’,只是为了强调空性的重要,空性乃是佛性的本质,并非说一切为虚,世间一切纵然真实,可它们不会像佛一样恒常,转瞬即逝,不见堕入断见与常见,只是在贪恋嗔痴中徘徊,便是痴迷不悟,又如何去渡?”

“如此说来,佛祖倒是与本王有点相似。”李煜乜了一眼小长老,不顾他讶异之色,解释道:“都嫌麻烦。”

“殿下,今日是否遇到了烦心事?”

“非也,只是,多年来听小长老讲授佛法,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今夜越发想不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不妨说来听听,小僧佛缘虽浅,或许能为殿下解忧。”

李煜不语,只是跪下来参拜,清风则屹立一侧,代替值班僧侣敲罄,悠悠金鸣之音,在夜晚的清凉寺显得格外清冷。

片刻之后,李煜幽幽开口:“小长老,人都说佛门是清净之地,不谙世事,只顾修行,可天下的僧侣之众要靠天下人供养,这是否是贪?”

小长老一愣,忙说道:“佛乃智慧,讲经说法,在于启迪众生、广开福田,传播我佛慈悲,使得众生获得解脱,何谓贪?”

“这就怪了。”李煜起身,眼睛依然盯着释迦摩尼像,说道:“按此推论,佛祖也好,众僧也好,都是有所作为的,才能达到修行圆满,所谓慈悲为怀,所谓积德行善,所谓利益众生,岂不是都是以己为先,这不是犯了贪戒吗?”

“在小僧看来,太子殿下是犯了嗔戒的,佛家子弟在俗世修行,持戒、布施、诵经、禅修等功课,无一不是为了净化心灵,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便是无所作为而非有所作为。”

“既然无所作为,佛又何用呢?”

小长老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涔涔了,他想不明白,李煜为何如此性情大变,往日听自己讲经说法,那叫一个虔诚,此时怎么跟一个粗俗乡野之人无异。

李煜暗中瞥了他一眼,知道再说下去,势必会引起怀疑,当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小长老勿怪,近日确实发生了诸多事端,令我想起四年前的事情。”

四年前?那正是小长老来到南唐的时候,显得二年(公元955年),郭荣下令“非敕赐寺额者皆废之”,后世将这一举动称之为“后周灭佛”!

一时间,后周政权之内的大量佛寺都被废除,众多僧侣强制还俗,虽然当时小长老身在大相国寺未受波及,但也感到惊慌,彼时大量流亡僧人前往相国寺祈求收留,他是亲眼见到被驱赶出去的惨状的。

“太子殿下,莫非说的是周主驱逐佛门子弟的事情?”小长老心惊胆战地问道,不知道李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煜不置可否,反而说道:“江南佛寺众多,却未能解我心忧啊!”

说完这句话,立即双手合十,说道:“罪过,罪过!小王这是犯了嗔戒了!”

“殿下……何意?”

“我是在想,大相国寺乃天下禅宗正统,小长老又是从相国寺出身,希望能够有机会到大相国寺聆听教诲。”

闻听此言,小长老内心狂喜!

密信中提出,要他忽悠李煜前去汴梁!很显然,以“进贡”的名义很没说服力,但此刻李煜自己提出想要去大相国寺!

控制住自己内心激动,小长老沉声说道:“大相国寺是天下禅宗之首,昔日,小僧仅是短暂停留,也受益匪浅。太子殿下天生与佛有缘,若是能身临其境,自然更能领略佛法精妙,获得终极解脱。”

言下之意,你赶紧去吧,一定要去!

李煜不动声色,叹口气说:“可惜,我身份特殊,也苦无引荐之人。”

小长老手抖激动地哆嗦起来,他用尽力气控制,轻声问道:“殿下若有意前往,小僧可修书一封,引荐给大相国寺主持真梵大师。只是……殿下真的愿意前往?”

如果李煜立即表示自己愿意去,那才有鬼,但又不能说不去,否则计划就不能实施了。

“小王向佛之心,无以言表,不过大周与我朝素有恩怨,贸然前往唯恐不利。思来想去,能否派人前往汴梁,盛邀名师渡江南来?”

小长老闻听,内心顿生不悦,如果大相国寺真派人来了,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清凉寺主持的位置,万一被人顶掉了怎么办。

李煜料到小长老会产生这种顾虑,“小人长戚戚”说的一点都不假,他假装皱眉,说道:“诚然,这乃是小王一己私欲,不能劳烦皇家寺院,如果能请来相国寺的法师,也只能安排到济安寺中。这也是小王担忧的地方,唯恐高寺法师嫌弃怠慢了,不可能前来。”

小长老反而释然了,急忙说道:“佛门修行,不论贵贱,昔日佛前灯芯都能聆听佛法、以登仙台,相比如何安置,相国寺的僧友不会挑理的。”

“既然如此,就劳烦小长老修书一封吧!”

话已至此,李煜觉得不必再费口舌,直接用恳求的口气说道。他要的就是一封引荐信而已,凭借小长老的身份,必然能够打消江北的疑虑,只要自己的人能够进入汴梁,其他的无所谓,狗屁的请高僧法师!

“举手之劳,小僧谨遵。”

铛——铛——铛——

清风敲了三下铜罄,李煜在前,小长老在后,依次走出大雄宝殿。

在门口的时候,李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看到的不是佛像,而是数不尽的铜钱。

灭佛?他郭荣灭得,我李煜就灭不得?一群秃驴吃的肥头大耳,穿着绫罗袈裟,天天对外口称“贫僧”,贫你大爷!只是,还不到时候,慢慢来。

“小长老,金陵天凉,你多保重,小王得闲再来叨扰。”

李煜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长老一眼,他似有疑惑,却忙不迭地回应:“阿弥陀佛,祈愿太子殿下安康。”

此刻,太长寺内,一众军士骂骂咧咧的,在刘政咨的监督下被剃光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