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苒和江瑶回了义庄,只跟颜松柏说了两句便各自进屋歇了。
颜松柏把赶马车的平安送走之后,将义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在义庄外不远处,夜枭与林卫的身影缓缓显现在月光之下。
林卫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些伤,捂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好了,你回去吧!”
夜枭瞥了他一眼,并未动身,而是轻轻摇头:“你回去吧,我替你守着,待你养好伤势再说。”
林卫顿了顿,蹙眉道:“我连续失职几次,卫主没有怪罪于我,已是心里不安,如今若……”
“你这次虽未及时护下姑娘,但好在姑娘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卫主知你已经尽力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夜枭叹了口气,打断了林卫的说辞。
林卫执拗地站在原地,并未立即接受夜枭的好意。
想了想,最终只好承了夜枭的好意,转身离去。
夜枭看着寂静无声的义庄,轻声喃喃了一句:“这条路,从踏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遭遇许多危险,即便我等拼尽全力为她护航,亦难免有疏忽不及之处,但愿姑娘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时也命也!”
林卫张了张嘴,反驳道:“那也得是我先倒在姑娘前面,否则九泉之下,无颜见韩公!”
夜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就更应好好养伤,以万全准备应对一切敌人。”
林卫怔了怔,而后点头应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告诉画卫一声,卫主已经处理好外边的事,让她留在清江县里,维持清江县的秩序,等待江珣把此案了结了。”
夜枭让林卫捎了句话给另一名女同伴。
林卫应下,纵身在林子间腾挪躲闪,片刻工夫就回了清江县。
没过多久之后,天边泛着鱼肚白,一辆马车缓缓离开了清江县,往云梦行省的治所疾驰而去。
大祯朝一京十二行省,除京畿之外,各行省都设立布政使司统管行省的民生政事,又另设提刑按察使司,专管刑狱诉讼、监察弹劾之事,与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并称三司,乃是行省最高级司法机构。
云梦行省的提刑按察使姓宋,故而行省内大小官员皆称其为宋提刑。
宋提刑年逾五十,是刑部尚书江政的同窗好友,两人交情匪浅,亦是亦清直刚正出名的诤臣。
江珣带着程浩赶到了云梦行省治所的云夏城,入城后即刻奔往按察司,递了名帖求见宋提刑。
时值宋提刑正在与一班属下闲谈年前清江县朱鹏一案,听到江珣求见,立即传唤。
“我还道你这小子好不识趣,来云梦行省当官至今一年了,也不来拜会老夫,等今年年底回京述职,我非得与你爹好好说说你的不是,不曾想你今日就来了。”
宋提刑笑盈盈地看了江珣一眼,挥挥手,指着张椅子示意他不必多礼,直接入座。
江珣却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宋大人,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命案,请宋大人主持公道。”
宋提刑神色一顿,重新打量了江珣一番。
方才他见江珣身着便服,便以两家交情,持着长辈的身份说话。
但如今江珣这番话语,显然是有正事,不由得端正了几分态度:“是何命案?状告者谁?可有状纸?”
江珣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状纸,递给了宋提刑。
宋提刑翻阅开来,只看了两行字,神色便肃穆了许多,让大厅中其他诸员也跟着屏住呼吸。
待他看完之后,只见他略作沉吟,而后将状纸递给了身边的佐官按察副使,一脸正色地凝视着江珣。
“江县令,你可知,你这状告的罪名,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证据?”
“回大人,下官亲历此事,事实如此,绝无妄言。如今那参与其中的官吏,工部主事程浩就在外面候着,大人一问便知真假。”江珣拱手回道。
宋提刑与副使对视了一眼,而后冲着伺候的衙役点了点头。
按察司衙门里的衙役立即把程浩带了进来。
“罪官程浩,见过宋大人。”程浩进来后,朝着宋提刑下跪叩首。
“江大人在状纸上写明,你协助安平侯顾青山,杀害五十名民夫,又亲手残害同僚张克明,可有此事?”宋提刑喝问道。
“确有此事。”程浩再次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本来只是个工部营缮清吏司一名主事,虽然是正六品官员,但经常要往各地去监管工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
虽然他有能力,但奈何不会阿谀奉承,结果竟要在张克明手底下做事。
他心中不平,故而有一次喝酒,说了些话,讽刺安国公只任用一些亲近的人,却把有本事的人排斥在外,简直有眼无珠。
这话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安国公耳中,结果安国公破天荒地把他唤到了府邸里。
他本以为是死定了,不曾想安国公却对他考较了一番,见他确实有些本事,随后日子里便对他礼遇有加。
今年年初,安国公再次私下召见了他,问了他一个问题,是百姓的死活重要,还是掌控权力重要。
“下官当时就说是百姓的死活重要,结果安国公却摇了摇头,说这就是下官不如张克明的地方。”程浩回忆起往事,心中的信念也跟着动摇。
“安国公当时就对下官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不够狠则脚站不稳,即便大权在握也没法长久把持,还不如不要当上大官,在底层混个温饱。”
程浩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下官当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这话,便立即起誓,只要他老人家的吩咐,就是杀人放火,下官也敢去做。”
宋提刑等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想不到这案情居然还牵扯上了安国公。
顿时有人跳了起来,对着程浩破口大骂:“程浩,你休要胡言乱语,安国公是护国基柱,岂容你这般污蔑?”
“宋大人,此等攀咬之词,切不可信,请您将他交给下官处置,必定让他供出幕后指使之人。”
这几个是安国公一党的,此时纷纷怒目盯着江珣。
宋提刑抬起手,示意他们先不要着急:“程浩,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程浩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两次都是安国公私下召见,在场的人都是安国公的亲卫心腹,下官没有证据。”
“果然,这就是污蔑!”又有更多的人跳了出来。
“肃静!”刑狱副使呵斥了一声,大厅这才安静了下来。
宋提刑冰冷地盯着程浩:“掌嘴五十!”
“宋大人!”江珣急忙开口,想要辩驳,却被宋提刑抬手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