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废土风的古典少女半坐在生活阳台的垃圾堆中,她慌乱地挠挠头,四处扫视。此时的她,貌似比周琴更加懵圈。
她摸着发疼的后脑,恐惧地观察着四周。在她的身旁,是几堵透明且紧闭的窗户。这些窗户上无一例外,都装满锁禁囚犯才会用上的防盗网。手上所能感觉到的,是冰凉的陶瓷墙壁。冰冷无情的黑夜与一地肮脏的垃圾就像噩梦,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侧。
此情此景,配上黑夜自带的悲凉感。要是周琴再不当人点,放个二泉映月当背景音乐,那可真算齐活了。
哪怕没开口说话,女孩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股误入监狱的迷惑感。虽说她没有真正去过监狱,可好歹也是读过基督山伯爵的,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处在阴暗的单人狱房,身旁是各色闻所未闻的奇异刑具(生活垃圾),悲凉的月光低垂在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心上。
难不成我也被谁冤枉入狱,得在若干年后钻进麻袋里游泳越狱吗?
天啊,在刚刚那场海难后,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女孩茫然地摆摆脚,勉强从垃圾堆里把双腿拔出。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没有丝毫安心。更别说面前这个提着看上去杀伤力甚低的奇异武器,奇装异服的狱卒。
这可太怪异了!她忍不住便张口询问,让清脆柔美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我是在哪里?”*
周琴呆滞地盯着面前的金发碧眼美少女,视线从她的华丽礼裙转移到地上活蹦乱跳的海鱼。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果断地关上了阳台门。
我去,真的有贼!颜值还那么高!
砰!在怒气的加持下,从垃圾堆里跑出来貌似也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件。
阳台门被愤怒的美少女用力推开。考究的古典礼裙如今不堪入目,精致的装饰与设计被生活垃圾所毁,看着是没法修复如初。
甚至在她走路的时候,裙子还会像打游戏爆装备般随机掉落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周琴祈祷着手中的扫把像把致命的刀刃,直指前方时好歹能唬住这漂亮姑娘。
如果今晚活下来,他一定要给阳台门加一把锁!不锈钢的!
“你先别动!”
他说的是什么语言啊?古典式废土少女皱着眉,发现对方居然语言不通。不论是装潢亦或眼前男人的肤色,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故乡该有的事物。这里果然不是列列颠,居然无法用英语交流。
不过,这监狱可太奇怪了。
按照她的印象,监狱应该是石头墙壁和铁栅栏拼凑而成的场地,漆黑潮湿,鼠迹处处,犯人的哀嚎和尸体的腥臭并存。此等恶劣环境才是监狱的常态。
而这地方,看着还挺整洁的。
一张柔软但寒酸的毛沙发放在装潢尚可的房间中央,头顶的煤气灯很亮但却只有一个简单的灯罩,显得不太美观。
靠在墙壁的一面,略显陈旧的木质书架摆放着许多书籍。从封面上看,书籍的语言繁杂,但还是有那么几本英语的名字能让自己看懂。
《再见,吾爱》,《一个自己的房间》,《使女的故事》,居然还有一本简爱!
这小狱卒貌似是感性的人,可惜不太礼貌,居然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了。
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使女孩不解地拎着裙摆,自顾自观察着书架上的藏书,完全无视身后的周琴。
她摸着书页,静静地思索着如今的状况。
无论怎么想,这里都不像是监狱。噢,更加糟糕了!这是有个陌生人对我非法监禁了吗?
那么......她转头看着严阵以待的周琴。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看着比自己还来得害怕。一个衣装整洁却丝毫不显高贵的人,怎么想也是仆人吧。
要不,先试探一下?
“抱歉,如果让你害怕了。我在此道歉。我的名字是莎莱娜,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我没犯罪的可能性,应该只是被误抓到这个地方了。你知道敦敦吗?那是一个城市,列列颠的首都,也是我的家。不知道你家主人有空吗?我想我们应该聊一下,把事情说清楚。”*
在说话的过程中,莎莱娜生怕周琴无法听懂,甚至用上了世界着名语言之一——手语。
在一个个生动的比划中,周琴本来迷糊的脑袋凭空添上更多的迷惑。
这姑娘,老家意意利的?肢体语言怎么那么丰富。
终于冷静下来的周琴歪着头,用英语反问:“我家窗户关上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莎莱娜不可置信地掩着嘴巴惊呼:“天啊!你居然会说人话!”*
周琴忍不住吐槽:“又不是只有英语才算人话!还有!别乱摸我的书架,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哪怕形象像个落难的逃亡公主,可莎莱娜依旧显得从容。
她灵动的目光在房间中打转,悄悄地观察着逃跑的道路。莎莱娜看着周琴右后方的一堵门,猜测着那里便是离开的通道。她假装不耐烦地扬手,试图分散周琴的注意力,好寻找逃离的机会。
这里的装潢虽算不上精美,但也绝非他这种打扮的人住得起的地方。莎莱娜示意他停下,“好的,让我们绕过这个话题吧。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周琴有点讨厌面前女孩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态度。他不满地用扫把往莎莱娜脚丫前方捅了一下,“这是我家。我不想再说一次!这里是我的住的地方!”*
莎莱娜把脚尖收回,对这野蛮的行为显得有些不安,内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她偷偷盯着周琴,可算发现这是一个印象中的东方人。
我是被海浪冲到东方来了?太怪异了!哪怕我在海难中掉到海里,也不可能从敦敦的近海飘上那么远啊。
莎莱娜保持着最后的一丝冷静,试图在交谈中问出更多的信息并离开这个地方:“抱歉。我不太熟悉东方的住宅。原来你们的设计风格那么美丽,我很欣赏。不知道这里的建筑是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呢?还是说,这是你们的民族特色?呵呵,请问你介意让我参观一下外面的风景吗?我对此很感兴趣。”*
周琴此时回想起被小姨欺负的悲惨童年,对女孩的来历又有了一份猜测。他转回母语,细声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整人节目?总不能是穿越过来的吧。臭小姨,又开始整蛊我了。”
莎莱娜依旧在嘴边挂着一道甜美的角度,就像人偶脸庞绘画出的死板微笑。
“你说什么?”*
周琴显然不想和这个女人有过多纠缠,他用扫把指着莎莱娜,缓缓地绕到她背后,“没什么。如果你只是误入我家,能麻烦你出去吗?”*
莎莱娜当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倒不如说,这才是她的愿望。
面前的野蛮人虽然能和自己交流,但他居然把遭遇海难的自己监禁在这个自称是他家的地方。
太邪恶了!
唯一让莎莱娜庆幸的是,他并未对自己做出任何不轨行为。
早一秒也好,她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她低着头,提着沉重的裙摆快步走开,伸手用力推开了离书架最近的一扇门。那是她所认为的出口。
嗯,她走错了。
“那边是洗手间!”*
随着周琴一声无奈的大吼,莎莱娜看见远超自己认知的卫生间。
她根本无法理解那个白色的陶瓷物体是什么。有那么一刻,她差点以为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不对!那个野蛮人刚刚说什么?用词也太粗俗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盥洗室了,*”满脸通红的莎莱娜尴尬地发问,“请问出去的大门是在这边吗?”*
周琴拿扫把往门口方向一摆,比排水沟过弯的86都甩得更加奔放。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神经兮兮的美女快点出去,别影响他美好的独居生活。
周琴还生怕这位笨蛋美人赖着不走,快步上前便把门锁打开。莎莱娜顾不上太多,小跑几步便顺着周琴打开的大门冲了出去。
迎接她的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吵闹且夺目。
霓虹的光芒打乱了她的思绪,参天的钢铁高楼被高饱和度的色彩环绕,各自闪烁着差异不大的色彩。暗淡的天幕上看不见一个熟悉的星座,静谧的群星沉没在繁华的夜景之内,寂寞地注视着为生活奔波的脚步。
陌生的城市是来自深海的巨鲸,吞没了星海最后一丝安宁。
没有马匹牵引的车辆在远方的道路上奔驰,成列的光球如同成熟的果实低垂在铁树上,似仆人般指示着车行的道路。现代科技铸造的钢铁野马穿行在蛛网般的道路,点点的车灯流转,向视野的彼方驶去。
这里,绝非海难会流落的岛屿或是监狱外应有的风景。
“这里,是哪里?”*
周琴牵上防盗锁,打开一条门缝盯着莎莱娜。他警惕地拿着手机,准备随时报警。
“海海市。”*
她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所有父亲告诉她的细节与趣闻都对不上,“海海市?那不是东方的贸易城市吗?我父亲的商队来过,我可以找他们带我回去。”*
那应该是一个用作港口的租界,商队所在的码头才该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本地人不应该发展出那么繁华,超越了敦敦的景象,更不可能住上他口中的家。
莎莱娜仔细地观察着走廊外的景色,思考被过于震撼的钢铁都市搅得混乱。
“但是父亲从来没告诉我,东方那么繁华。比敦敦更加繁华......神啊!为什么你们能建造那么高的楼房啊!”*
莎莱娜那一张伪装的面具终于卸下,再也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触摸云端的大楼屹立远方,铁与钢交织的事实让她无法否认。
她只希望这是噩梦,再次睁开眼睛,便会从商船上醒来。
可惜没有。当她再次睁眼,刚刚强撑的一口气,总归泄了出去。
流光的城市,是这幅少女画像的背景。她转身苦笑,便是一幕绝美的悲剧。
“这里真的是东方的海海市。那个港口城市,对吗?”*
周琴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破碎的情绪。这大概,不是什么玩笑。
除非,小姨下血本找了个影视学校的外国留学生。而这个留学生,甚至有冲击小金人的表演潜力。
周琴开始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也许,她真的是幻想作品中才会出现的穿越者。
是出于同情,又或者是出于担心,甚至一丝好奇。周琴推开了门,走到她身旁,“是的,这里确实是钟国的海海市。”*
远方的高楼上亮着高价购买的广告,毫无新意的广告词把商品与价钱标明,展显着商人赤裸裸的诱惑。车鸣的喇叭一驶出禁鸣道路就响个不停,仿佛在发泄着生活的压力。一架飞机默默地在余光中离开,像是特意前来,一睹城市风采的白鸟。
已经下班的工地,陈旧斑驳的吊臂依旧站立。莎莱娜头顶的灯光时隐时现,在一条两年前翻新过的老楼走廊上,两人并肩,被世俗的烟尘所包围。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惊人的工业城市。除非,我在另一个世界。不管怎样说,我并不是来到认识中的世界,对吗?而且,这里也不是一个监狱。”*
“请问,我能找到回家的轮船吗?我为刚刚对你的态度深感抱歉,我实在是对海难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年头出国还坐船......她难道真的是。周琴略带惊恐地确认了那个可能性。于是,他试探着问道。“你最后记得的日期,是几几年几月几日。”*
“80年9月1日。”*
“1980年?”*
莎莱娜貌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着说,“不,是1880。”*
比水晶更为剔透的泪珠在眼角沿着精致的脸庞流落。周琴看着她紧握着走廊扶手,骨节发红的手掌,苦笑着说。“抱歉,你可能回不去了。这是,百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