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平说话的声音非常沙哑,但是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
宋菱歌直视着他:“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你吗?”
“是!”宋建平显得十分坦荡。
就好像宋菱歌在问他你是南州中学的校长吗?他就理所应当地回答是。
听到这个答案,宋菱歌原以为自己会盛怒、会不受控制的嘶吼、谩骂。
然而,当答案如尘埃落定般展示在面前时,她虽然心如刀割,却还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洒脱。
终于,要真相大白了吗?
“那天,周颂梅也在,跟她有关系吗?”宋菱歌问。
“你是不是很想与她有关?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为你母亲报仇,将她送进监狱?”
“我只想知道真相。”
“那真相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母亲确实是我失手将她推下去的。”
宋建平说完这句,便不再看宋菱歌,他走到窗户,望着远方。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刚结婚那几年,非常喜欢站在这里看着窗外那棵桃花树。她说桃花很美,是爱情之花,象征我和她的爱情。”
宋菱歌记得这段话,赵觉雨的日记里面出现过。
“她是个非常文艺浪漫的人,总是心思玲珑的做很多,我并不喜欢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就是我不喜欢她,所以连带着她做的那些我才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周颂梅的母亲?”宋菱歌打断了她。
亲耳听到自己的父亲说不爱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自己的母亲一腔爱意错付的前提下,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宋建平回头瞟了她一眼:“喜欢,刚开始是真的喜欢,但是……”
“但是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所以你才会选择家境更好的妈妈。”
“是!”宋建平重新望向窗外那棵桃树。
今天的宋建平很不一样,宋菱歌觉得是赵觉雨的日记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这些话从一贯虚伪的他的嘴里冒出来,让宋菱歌有了倾听的欲望,于是她不再打断他。
“周玉红,就是周颂梅的妈妈。我当年在玉宁县下乡,她帮了我不少,所以我们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真要说喜欢也没多喜欢,不然我也不会毅然决然的决定回城。”
“但是回城之后,并且后来知道她生了孩子之后,愧疚之情让我觉得我是真爱她。她和你妈妈其实一样,都是很勇敢很执着的人。”
“不是谁都可以跟我妈比。”宋菱歌还是打断了他。
宋建平默默点头,表示同意宋菱歌说的话:“是,她比不上你妈妈。你妈妈的爱更加纯粹,是我眼盲心瞎。我说的都是我当时的感受,至少在那时候,我是觉得周玉红勇敢执着,单亲妈妈需要背负多少流言蜚语,是你想象不到的。”
“我把对她的愧疚浇灌在周颂梅身上,是真心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此很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宋菱歌很不屑,但是没有再去打断宋建平。
“一步错,步步错,越错越多。在周颂梅的事情上,我一再妥协,一再犹豫,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周颂梅认你妈当干妈之后,我其实那个时候也存了私心,一家四口其实也不错。我不知道周颂梅包藏祸心,并不知道她一直在嫉妒你。我们约好去新房子打扫,她看到新房子就得意忘形,说了想取代你的话。”
“我一直以为你妈妈是个很内敛含蓄的人,她的情绪从不外放,但是那次,你妈妈直接告诉周颂梅,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地位。周颂梅被拒绝,恼羞成怒说出她是我女儿的话,你妈妈一时受不住打击,跟我扭打起来,我一时失手……”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周颂梅并不无辜,是她的话刺激到了赵觉雨最后的底线。
“我和周颂梅统一口径,证实你妈妈是失足跌落,这件事之后,我们便成了最密不可分的两个人,直到后来她在学校闹出私生女一事。菱歌,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宋建平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跟你妈妈结婚之后,我忙着借助他们家的势力,争房子争职称,最终做到了一校之长。我却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功劳,是我自己的努力。”
“我很混蛋,对吗?尤其是周颂梅来之后,她的乖巧对照你的叛逆,我心中的天秤更加偏向了她们母女。再后来,共同的秘密让我不得不站在她那一边。”
宋菱歌皱起眉头,这个男人到现在话里话外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解,
不得不,世间从无勉强,若有,那其实都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反馈。
宋建平如果当时自首,还会有后来的不得不吗?
只不过是他自己内心的选择,不愿意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任罢了。
“周颂梅搬出和乐庄园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是我一个人住。菱歌,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孤单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好像我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你重归于好,但是无论怎么做,好像都走近不了你的心。过年那次,你相信我,真的是无心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后来我才被周颂梅牵着鼻子走。”
“当然,那段时间,我不孤单,她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了奋斗的目标。为了她为了孩子过得更好,去找建美要钱。我知道那些会伤害你们,但是我只能那样做,才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你的被需要,就是不断的伤害我们吗?”宋菱歌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自私,为自己的一切错误行为合理化。
宋建平笑了,但是这抹笑容,带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我从小父母双亡,带着建美饱一顿饥一顿的长大,我没有获得过爱,我不知道怎么去爱。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自己活得更好,活得像一个人。”
“但是我错了,我越想活得像一个人,我就越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