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一直持续到下午,待星门组织的成员们走后。
旅者回到这异客基地之中,来到地下的食堂,看着那满桌的残羹剩饭。
他知道,是时候该收拾一下。
待天火从外面回来后,看到自家的成员正在收拾食堂,他心里很是欣慰,但仔细一看,只见其中有一个瞩目的人也在跟着收拾。
天火一眼就认了出来,并连忙走过去,说道。
“旅者先生,这个就不用你来帮忙了,他们自己收拾就行了,咱们还是到上面休息一下,喝点茶水吧……”
旅者停下了动作,他听着天火的话,叹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却是沉默了几秒后,才看向天火,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们毕竟,是为了我才进行的这一番‘周折’,对你们的食堂进行了大改造,包括,还花了那么多的钱,来为我的那些朋友做宴席……”
他看向天火,看向他的脸庞,又温和的问道:“你说……我给你们弄出来的‘麻烦’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让我弥补一下呢……”
说完这句话后,旅者看着天火那不知所措的模样,随即便从衣兜里拿出了自己仅有的那两千块钱,说道。
“这个钱,你这一次,总得收下吧?”
这语重心长般的语气,就像是在表达什么重要之事一样。
旅者手中握着那厚厚的两千来块,伸出另一只手,握着天火的手背,将其递交于手心之中。
“我欠你们的还有很多,这两千来块,不够吧……”
“够、够了,旅者先生,咱们,咱们这里……”
不知道为何,天火有些急了,他着急的想说些什么,想要急着表达,但就是……
因为这心里的情绪,那种难以言喻悲痛的情感,而难以表达什么。
言语如堵塞般卡在咽喉处,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
“天火,先别着急……”
“哦,好的……”天火强忍着,他不知为何,昨晚的情感又一次突然涌上了心头,而这一次,他短暂的将其忍住了,并耐心的听着旅者的回应。
“我问你,我们之间,是那种好朋友的关系吧?”
“是,是的……只要你认为,那就一定是……”
“唉……不能这样,这种事情怎能‘我以为’呢?重要的是,要看我们两个人的想法。”
“是,是的,要看两个人的想法……”
天火如此呢喃着,就像孩子一样重复着话语。
“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上一次,我跟你协商的时候,还是在轻骨那里吧?”
“我想……这一次,我们可以再谈一次,用你对我的感想,对我的印象,来表达一下,你对我现在的感受……”
旅者如此说道,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样的不紧不慢,时常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
但在天火眼中,他已然有了定型。
“来吧,咱们走。”
旅者的最后一句话,带动了天火的步伐。
旅者走到哪里,天火就在后面跟到哪里,不知道为什么,能跟在他的身后,天火的内心十分愿意,并因此而得以感到一种幸福的饱满。
直到来到图书馆,这一片僻静的地方,旅者和天火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回过头来,只听他道:“天火,到这里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说吧……”
“那好,那我就说了……”这是天火开口的第一句话。
“旅者先生,我想问您,您到底多少岁了?”这是天火的第二句话。
“这个啊……我不清楚啊……”旅者摇了摇头,他对于这一件事,也保持着一种不清不楚的态度。
“毕竟,在我走过的岁月之中,我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统计这些……”
“要说我活了多少年呢?我不清楚,但,保守一些,我活的时间,很长……但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就像是忘了,数不清……都有可能……”
旅者的这一回答,能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只有一个,他活的岁月,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去记,总之,就是长到他无法想起,无法去统计。
“但有一些细节我还是记得的,比如说,一个人曾经跟我所说过的话,还有另一个人给我所留下来的印象……凭借着这两个人给我留下来的记忆,他们两人的时间跨隔,估计……都有个十年左右。”
“我先相识了第一个人,而这个人却走了,然后又过十年,我在别的地方又相识了一位朋友,然后他也不在了……”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想不起那么多的事情,记不住,但我仍旧想记住他们的每一言每一语……”
旅者如此说道,他的言语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针,扎在擎天火的心上……
“对不起,旅者先生,我对不起你……”
“啊?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我谈及到了你的伤心之事,我不应该……”
“哦,这没事的、天火,我已经习惯了……”
“旅者……”突然,天火又一次说道,而这一次,他的神情变的有些悲痛,明显的比在食堂时要更加的沉痛几分。
他说道:“按理来说,照您那样的话,您比我大不少,哪怕您是现在这副模样,可你有时说的话,和你有时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位长者一样……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看待你,看待我们两人这朋友之间的关系。”
“……”
旅者沉默了,他看着眼前那泪水夺眶而出的天火,默默的思考着,感受着他的情绪,他那话语之中的情感以及苦楚。
“天火,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想代表我是有多么的年长,岁数大有什么了不起的?”
“重要的是,是思想,是人与人之间的心……”
“你啊,看待我,是到底把我当朋友了,还是当一位老者了呢?”
天火听着这话,吞吞吐吐的,他用着自己的手擦着泪水,嗓子里略微哽咽的道:“两个……都有。”
“但有时候,你还是更像一位,教导我的老者一样,我,自愿不配当你的朋友……”
“我没那个资格……”
话尽于此,旅者……不知该说是惊讶,还是有些平静呢?
“思想……客观事实上,难道就改变不了,你对于我的看法吗?”
“可这就是我对你最真实的看法……”
天火又一次的肯定道,情绪也开始变的有些激动,眼泪又流出了几滴来。
旅者伸出手,上前擦拭了一番,随后又往后退了几分,看着眼前的天火,待他回道。
“旅者,自从你来了之后,不,自从我接了那一份委托之后,从查询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我的今天,会有这一番模样。”
“当我自从知道你要为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好的时候,那时我在自己的房间了,我眼泪根本就忍不住……”
“我原本以为,你那时候的交谈只是跟我说说而已,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和他们交谈……当我意识到,他们对我的态度转变之后,我就明白……明白了什么……呜呜呜呜……”
“好了,不哭了,这副模样像什么男子汉啊?”旅者在一旁说着,随即上前来,又提着天火擦拭着他眼睛上的泪水。
“你是这里的老大哥,但我也知道,你们身为普通人的难处……我见过的苦难,足以让我知道,什么叫做人吃人。”
“我见过的希望,也足以让我知道,什么叫做人性的光辉。”
“这世间不缺乏希望与苦难,是缺乏面对它们的人,当你面临苦难时,你会怎样去看待它……当你面临希望时,你又会怎样去看待它……”
“对待一切,首先就要做好去接受现实的准备,这是改变万事之前唯一的道理。”
“我站在这里,即使现实,你要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我也一样,我们往后要面临的事情还有许多,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前进。”
旅者如此说道,轻轻的,他拍了拍天火的肩膀。
“为何而哭,明白这一次,下一次就不要哭了。”
随即,旅者又退后了几分,回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便又感叹道。
“你对我的感受,我已然明了……但你不要认为我一直就是那样的人,有可能我是会变的,在往后的未来,也许会变成另一个人,不再是你印象当中的那个人……”
当旅者说出这一句话后,天火的情绪不仅没有平息下来,反而又上升了几分。
他不想承认旅者所说的那一切,那一切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绝对不会发生的。
“对了……你也要做好准备,我毕竟只是个过客,是位旅者,陪伴你们的时间有可能不多,或许过几天,过上几个月,也许长一点……是一两年……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做好我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为……为什么,旅者,你要去哪?留在这里不好吗?”
天火焦急的问道,然,旅者只是平静的给予他回答。
“去往各地,去往我自己要走的路途之中……那是我自己要走的路,我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
“我……我……”听着他的话,天火的呼吸开始变的有些急促,他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我可以……跟着你走……
我可以让整个异客组织都跟着你走……
但瞬间,这种荒诞的想法便被他压了下去,因为这是不现实的,又怎么可能让一群人,去跟着一名认识才不过一个月的外来者走呢?
可他是旅者啊……他是克拉城人民的救星啊……
“接受现实,天火,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接受它,才是能改变万事万物之前的前提。”
“老是一直不着实际的幻想,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可是旅者,我忍不住这样去想,万一您要是真走了,我不知道我能否缓过来,用那么一两天的时间……”
“怕什么,我们是朋友,但从根本上来讲,我只是一个外来者,你们没有必要把我看的那么重要,那么放在心上,这样不值得……”
这一番交流的对话下来,旅者一直都在安慰着天火,教他给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包括往后面对困难的思想准备。
一个人的心灵强大无比之时,那他足以感染至身边之人,只有让人们亲眼所见,他们才会明白原来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位这样的人。
“我能做到的,还很有限,充其量,只是个小角色,但小角色,也能爆发出大力量嘛……”
“天火,走吧。回去收拾一下,你整理一下戎装,我去食堂先帮忙收拾去了。”
旅者说完这句话后,便绕过了天火,天火转过身,看着他,而正当旅者走出几步远之后,他便转身,回过头来道。
“对了,那两千块如果不够的话,那我可以帮你们干点杂活来弥补一些,要不要让我还,由你来决定吧……”
天火站在远处,他看着旅者,说不出话来,只道是摇了摇头,旅者便心领神会,懂之其意。
随即,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离开的模样甚是干脆,步伐是那样的平淡,与往常貌似没有区别,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顾虑般,就那样离开了。
“就不能走慢一点吗……”天火站在图书馆的门口,看着旅者默默消失在那长廊的拐角处后,便又情不自禁的黯然神伤了起来。
自己默默的蹲在图书馆的一处角落,不知在想着什么,只知道他一直盯着地面,时不时用手揉几下那湿润不久后便干巴的眼眶,就像是泪水还没有流干一样……
有人注意到了这里,随即走过来道:“天火队长,你还好吗?”
“没事,还好,你去忙你们的吧……”
“哦……好吧……”
例如还有一位。
“天火队长?您在这里坐着干吗?不怕地面脏吗?”
“没什么,坐一会儿而已,缓一缓……”
“队长……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还好……没怎么……”
天火一手盖住眼睛,头埋在膝盖里说着“没什么”。
可一旁的成员早有听出来那言语中隐隐约约的哭腔之色。
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自家的队长,直至还在她思索之际,天火便抢先回应道。
“你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
“哦,好吧……”口中虽这样回答着,随即便准备离开这里,在离开之前,这名成员还回过头,看了看自家的队长后,沉默几秒,眼神中闪过了一阵担忧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一处无人的角落。
待到又过了一会儿后,只听,图书馆的门口传来了几声呼喊。
这声音很熟悉,令天火察觉后,他立刻就用手又擦拭了一遍眼眶,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后腿乃至屁股上的尘土,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之后。
他便走出那图书馆的一角,来到那门口处,自家小骨头的面前道:“我在这里……”
“哎,真是的,刚才有两个人跑过来找我,说你在图书馆里哭了起来,我当时还感觉挺奇怪的,说你咋会哭呢?结果她们告诉我是真的,所以我就过来找你,看一看,我自家的这个大哥,哭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嘿嘿。”
轻骨如此笑道,惹得天火一阵笑骂。
“咳咳,你家大哥怎么可能会哭呢?哈,刚才那两人纯属胡编乱造的,小骨你不用去信,啊……哎,对了,小骨头,你喜欢什么东西啊?大哥用自己的钱给你买一个,就当之前说你不是的赔偿了。”
“啊?赔偿?”
“没错,是赔偿,之前的事,大哥向你道歉,惹得咱家的小妹不快了。”
“这,大哥,没事的,那件事的确是我有错,我的确不应该那样的。”
“没事,小骨,你就说吧,想要个啥,大哥有时间就给你去买。”
“真的吗?那……好吧,我想要一套新的电脑设备,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施舍一下……”
“行,新的电脑设备啊,嘿,你说吧,多贵的,大哥过段时间就给你筹备上。”
“好耶,大哥,那我想问一下,你要什么呢?就是,你心里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小骨可以给你回个礼什么的……”
“回礼啊……这个,待会儿再定吧,你大哥暂时还没有那么想要的东西呢,特别是自家成员的,那大哥则更不能要了。”
“啊,这样啊……”轻骨有些闷闷不乐道,而天火则在一旁看着她,说实话,他总感觉轻骨这段时间活泼了不少,从以往冷漠的性格一下转变到了现在……当真是一个奇迹啊……
“那这样吧,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哦,轻骨会给你准备上的。”
“行,咱家小骨头也是出息了,懂得感恩了,这也是让咱在做大哥的,颇为感动了……呵,小骨,你大哥什么都不要,有你这份心就够了。”
天火摸了摸轻骨的脑袋,随后便说道。
“走吧,相跟上,一会儿各忙各的吧……”
“嗯。”
就这样,话到于此,两人离开这间图书馆当中,走在长廊上。
感受着这几天来所经历的一切,包括此时的情感,和那个人……
时过沧海,情到心间,难以言喻,却又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