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自风中飘来,带着一股诡谲感。
陆怀瑾的身形微微一晃,随即头也没回的回道:“我说过不会后悔,便永远不会后悔。”
只是沈相国这话到底是从何说起?
陆怀瑾心事重重的。
沈清婼听完陆怀瑾的描绘,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算了,暂时先不想那么多。或许,他就是故意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那幅字画——”沈清婼轻咬了下唇瓣,沉吟道,“等夜深人静了,我让唐柳来拿一下吧!”
沈相国既然对那幅字画那么恐惧,那上面肯定藏有秘密。
现如今,陆怀瑾还好好的,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直紧提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中。
沈清婼和陆瑾瑜很快回去临王府。
当然,回程之前,她还是去看望了一下祖母。
祖母拉着她说两句话,便也劝她以后不要再回沈府。
“没道理把其他人都放出去保安全了,还反倒要你回府来挡灾殃。”
“婼婼啊,祖母已经老了,骨头早就埋进土里半截了!我这么硬撑着,不过就是不放心你们小辈儿们。”
“如今,清霖和清淼都在瑾瑜那楚楼之中,我自然不担忧,清萌那边呢,有兰姨娘帮衬着,我也放心。现如今只有你——清婼,有些事情,不管是你故意为之,还是阴差阳错走到了这一步。如今你既然和陆怀瑾成婚了,那便和他好好过日子。”
“他是个良人,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和沈家划清楚界限,依着宫内对临王府的态度,他们应该不会再对陆怀瑾和你下手的。将来你们承袭王爵,再生个小世子,此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婼婼啊,答应祖母,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恩,有些怨,该到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难得当个糊涂人,反倒能保一世无忧。”
沈老太太由衷的劝说。
沈清婼不置可否的轻点了点头:“我省得了,祖母您也好好的。”
沈清婼是被刘嬷嬷送出松鹤园的,刚离开门口两步,她便又忍不住的回头张望。
祖母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死意——怕是她也早就察觉到什么了。
虽然心里清楚人终有一死,可这般眼睁睁的瞧着,瞧着她等死,瞧着沈家渐渐落寞,从最开始的人满为患,到后来的分府而居,再到后来母亲去世,继夫人进门——后来沈清颜身死,沈清娴被沈相国亲手推进池塘……一幕幕,若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缓缓浮现。
沈清婼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这份沉甸,让她一直沉默到了临王府。
陆怀瑾率先跳下马车,把她搀扶下来,温声询问:“祖母和你说甚了?怎的感觉从松鹤园出来便心不在焉了?”
沈清婼偏头望向沈府方向,声音闷闷的道:“祖母大约快要不成了。”她今日所言,看着像是毫无遗憾,却更像是临终前对她的衷告和期盼。
祖母是盼着她过那种太平日子的。
她希望她还能回到以前,温婉大方,善良美好,当个在后宅安度余生的女子。
有着相爱的夫君,有着自己的儿女,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但是不可能了。
一颗心丢了便是丢了,哪怕眼前这人再好,哪怕她当初最看好的夫君便是陆怀瑾,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一切,终究无法回到过去。
她也终究无法再成为最初的她。
“祖母,对不起,清婼不能再听您的话了。”沈清婼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声。
陆怀瑾好看的眉眼微微拧了拧:“怎么会不成了呢?是不是请过去的大夫没有好好给她瞧病?要不然我让管家拿我的牌子去请宫中的太医吧。”
“我与宫中梁太医很熟悉,他应该也不是皇贵妃的人。”
说话间,陆怀瑾就要去拽身上的腰牌。
自从猜出陆瑾瑜还活着,他便把象征他身份的腰牌带在了身上。这样,万一将来相遇,他便能以“临王府大公子”的身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眼线。
沈清婼轻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祖母是自己存了死志的。”
“等她走了,沈相国府估计也就不复存在了。”
沈清婼幽幽说一句,又蓦的抬头看向陆怀瑾:“父亲除了问你后悔与否以外,其他还有什么异常?”
“情绪变化太大,像是受到了刺激或者是——”陆怀瑾蹙眉,一时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沈清婼冷声道:“是被控制住了。”
“花姨娘猜测,我父亲很可能是被皇贵妃用蛊控制住了,才会身不由己的,有时候看着有些分裂。也因此,祖母存了死志。”
“大约,祖母也是想让父亲手上的罪孽稍轻一些的——”
沈清婼越说心头越沉。
心口处仿若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抬手在心口处轻捶了下,随即阔步进了临王府的大门。
是夜,万籁俱静。
唐柳刚从沈相国书房拿走那幅陆怀瑾亲手书写的书画,沈相国便匆匆进了宫。
身披黑袍,头戴黑帽,他径直去了皇贵妃所在的崇德宫。
“陆怀瑾死了?”
皇贵妃坐在软榻上,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手上戴着尖锐的护甲。此刻正端了一杯茶盏,神情悠然的揭开茶盖,轻抿了一口那茶水。
茶水微微发红,隐隐还透露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皇贵妃却喝的眉眼弯弯的,连问出口的话都温柔许多。
明明是那样温柔姣好的芙蓉面,可做出来的事儿却都透着一股平静的疯狂。
便是那茶——怕又是她制作的药膳吧?
沈相国只觉得头皮发麻的,唯唯诺诺的垂头应声道:“没有。他警惕性很高的,回门没吃任何东西,也不喝任何东西。”
“是他没吃?还是你提醒了他,他才没吃?”皇贵妃脸色骤然一变,把手上拿着的茶盏重重放到了桌子上。
沈相国一个哆嗦,直接跪地:“皇贵妃——”
“嗯?”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先前是出言赶过他。但那也是为了符合以前的人设。娘娘您知道的,我对沈清婼一向不喜欢,自然,我也不想看到他陆怀瑾。”
“不过,那陆怀瑾虽然警惕,却还是中了绝嗣蛊。”
“此后,他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情深孩子了。这样,临王府一脉到他也就结束了。娘娘难道不觉得这样更折磨他,更折磨临王和临王妃吗?”
“而且,陆怀瑾活着,也是对那两位和皇觉寺那位的掣肘。他活着,那三个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沈相国说的冷汗涔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