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知道前路荆棘,哪怕明知道可能会粉身碎骨,朝不保夕,他也想一往无前,为自己,为在乎的她,为整个临王府,为整个北辰天下贡献出,哪怕微弱的、一丁点儿的光辉!
陆怀瑾的目光太过坚定,太过灼热。
明明是白衣无尘的翩翩君子,可那眼底却又似是酝酿着一团风云,坚定而又义无反顾!
沈清婼被打动了。
一直强撑着的情绪在此刻微微有些破防,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也舒缓不少。
她轻轻颔首,给予回应:“好。陆怀瑾,等到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请你帮忙的。”
“你现在先回去休息。然后明日陪我回门。”
“到时候你肯定要和我父亲见面的。或许,你能从他那里套出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来。”
“我们知道的越多,对宫中那两位了解的越透彻,我们便越有把握,越能坦然的继续往前走——”沈清婼哽咽了一瞬,便迅速调整心态,重新恢复了一惯清冷的,一本正经的模样。
但到底——两人之间的壁垒消除了很多。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了变化。
陆怀瑾对此很满意,他轻轻点头,姿态优雅,步调从容的离开了会客厅。
沈清婼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那碟糕点,一点,一点,一块,一块的全塞进了嘴里。
玉兰芙蓉糕里放了蜜糖,甜滋滋的。
沈清婼的心也陡得有了几分鲜活的活力。
让唐柳把空盘子送回厨房,沈清婼便也回屋补眠。
两人同处一屋,分榻而睡。
翌日,天气晴朗。
陆怀瑾一早便准备了不少的礼物。
笔墨纸砚,人参燕窝,酒水糖果——沈清婼瞧着,却又想到了刚从观音庵下来不久,那陆怀瑾去沈家下聘的时候。
那时候的聘礼中似乎也有文房四宝。
时过境迁,如今再想起来,竟然觉得恍若大梦一场。
陆怀瑾此时已经点好回门礼的数量。
八样礼物,八个木箱子。
有下人殷勤把回门礼抬上了马车。
陆怀瑾这才在沈清婼跟前晃了晃手,唤回了她的思绪。
“走吧。”这场回门本就是做戏的一部分。沈清婼和陆怀瑾自然表现的夫唱妇随,恩爱无疑。
只是进得沈相国府中,却只看到了正堂坐着了沈相国一人。
因着前段时间他被软禁宫中,神色难掩憔悴,便是头上都多了几根白发。
他身着一席黑色绣暗纹的衣衫坐在那里,眉眼深沉,半点不见喜色。
见沈清婼和陆怀瑾进来,他也只是微掀了掀眼皮,瞟了两人一眼:“坐吧,刘氏在花苑里处理内宅事务,短时间内脱不开身。两位稍坐一会儿,便可回去了。本相身子乏累,便不留你们在家中用膳了!”
说着,沈相国端起茶盏,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便走。
眉眼暗淡,身形佝偻,便是走起路来似是都脚步虚浮。
明明也就是五十多的年纪,明明先前还是如日中天的一家之主。此刻,他浑身却尽显疲累与颓然。
沈清婼瞧的微微眯眼,和陆瑾瑜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陆怀瑾笑吟吟的上前搀扶住了沈相国:“相国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疲累也属实正常。正巧,怀瑾先前曾学过按摩,或可为相国缓解一二。”
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沈相国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只是,沈相国到底还是有些意外。
他掀起眼皮又瞟了陆怀瑾一眼,语调悠悠的道:“倒是没想到,光风霁月的怀瑾公子,天下文人的表率,竟也会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陆怀瑾:“……”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似是在含沙射影什么。但他也只是微笑,佯装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
沈清婼:“……”有刹那,她想拉过陆怀瑾就走。
这沈府有沈相国当家做主,早已经烂到根儿上了!
此刻他这副模样,怕是也是之前嚣张算计后的反噬罢了!
只是陆怀瑾招他惹他了?
他怎的说话带刺儿呢?
是——陆怀瑾是被南淳峰掳去过南风楼,他也确实被人误会是禁脔,误会是伺候人的。
可这话不该从沈相国一个长辈嘴里说出来!
似是觉得嫌刺激人不够似的,沈相国这会儿还轻摸索了陆怀瑾的手,沉声问他:“可当真伺候过南浔那位王爷?”
陆怀瑾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沈清婼已经冷声怒喊:“父亲!”
“父亲你是糊涂了吗?”竟故意说出这般诛心之言来?
沈相国轻笑。
抬头看向沈清婼,眸光悠悠,却又带了几分缥缈虚幻:“若是觉得我说话刺心,那大可以现在就离开,滚回临王府去!”
陆怀瑾:“……”
他下意识的瞟了沈清婼一眼,随即笑了,轻轻柔柔,若春风化雨,融化一切冰霜。
他道:“相国急着赶我们回去,是嫌我临王府送过来的回门礼不够好吗?”
“没关系,怀瑾作为小辈,自该哄长辈开心的。”
“若是相国对此前的礼不满意,那小辈回头就让人再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一份不够,那就两份。一次不够,那就两次——总归,怀瑾办事儿,向来都是办到人满意为止的。”
明明被羞辱的是他,被赶的也是他,可他仿佛就是个泥人脾性似的,一点儿也没生气,甚至还说出了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来。
沈相国被他说的哑然。
沈清婼紧提起来的心也悄然一松。
她冲着陆怀瑾轻点了点头:“那怀瑾你去陪着爹爹,我去找刘氏和花姨娘说说话儿。”
“好。”两人分道扬镳。
刚刚走到岔路口,沈清婼那张脸便唰的下沉了下来。
花姨娘此前早已经自禁足于花苑之中,从来不外出的。
想当初,沈清萌出嫁,兰姨娘离家南下,她都不曾冒头。如今她怎的会让刘氏拿捏住了把柄?甚至于——让刘氏连回门宴都不准备的,要在她院子里处理事情?
这事儿蹊跷的很。
沈清婼脚下生风,急急赶往花苑。
花苑中,光秃秃的石榴树还在迎风招展,但石榴树下,摆放着一张凳子。
刘氏此刻就坐在凳子上。
她的身侧,站立着两名小厮。
小厮手里拿着棒槌和长鞭。
花姨娘跪在刘氏跟前两步远处,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可她只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