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让伸手牢牢地扶住了谢承信。就算他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却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让大哥出乱子。
那可是整个谢家的脸面。
谢承让的手牢牢地压在谢承信的肩膀上,谢承信仿佛才略微回过神来,然后他开口道:“二婶……”
“她好像二婶。”
“二婶……她……早就已经过世了,”谢承信攥住谢承让的手腕,“你瞧瞧是不是”
谢承让抬起眼睛,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的面容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是庶子与谢承信不同,小时候很少被带出来与谢家人相聚。
所以对二叔、二婶的记忆并不多,若是仔细想起来,这女子是与二婶有些相像,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舍利匣太过鲜艳,刚好将她的眉心映亮,透出几分灼眼、迫人的锋锐。
这就是大名府来的谢氏,与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不似一个市井妇人,更不似一个满腹算计的商贾。
那女子刚好走到他面前,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脚步似是微微停顿,谢承让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向他袭来。
谢易芝面沉如水,眼睛中再也没有波澜起伏,变得异常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捧着舍利匣的女子,仿佛生怕漏掉她每一个举动和视线,他从头到脚好似没有一个地方不妥当,他甚至放缓了呼吸,如同立身朝堂一样,无论官家说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也没有人能探知他在思量些什么。
“谢枢密。”
一个声音突然在这时响起,谢易芝控制不住,脊背一颤,他立即调整好自己,希望没有人发现,然后顺着声音看过去,立即看到了王晏。
王晏目光中露出几分关切:“谢枢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方才一直都在打颤。”
谢易芝清了清嗓子:“没有……只是看着那舍利匣……有些……”
他正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幸好有声音响起。
“我看到了,我看到佛祖了。”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人群中不时有这样的动静,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舍利匣,一副癫狂的神情,双手合十居然当即就跪拜起来。
“佛祖,佛祖就在莲花之中。”
有一人“看到”佛祖之后,就有善信接二连三地跪下,有人口诵经文,也有人立即发愿祈福。
西夏使臣也是如此,情不自禁地开始行佛礼。
谢易芝正要趁机让紧绷的神经松懈几分,也好仔细想一想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晏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谢枢密方才也看到了佛祖”
谢易芝只得回过去:“不曾,不过那舍利匣烧制的确实有些不同,颜色更为鲜艳些。”
说完这话,王晏没有再说话,谢易芝就要以为这桩事过去了,却看到王晏身边的护卫伸过手,手上拿着一块帕子。
王晏的目光一直向前看着:“谢枢密可以用来擦一擦汗,春寒料峭,要保重身体。”
今日格外的暖和,哪里有半点寒意谢易芝总觉得王晏这话意有所指,他不自觉地又去看那女子,目光更为幽深,他没有去接桑典递过来的帕子,而是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轻轻压了压额头。
可是等他将帕子拿下来时,上面却没见汗迹,谢易芝的手微微一僵。
等到谢易芝回过神,再抬头向四周看去时,女子已经走到智远大师面前,将手中的舍利匣递上前。
寺中那清脆的钟声随之响起。
嗡鸣声中,沙弥、比丘鱼贯而出,跟在智远大师身后,僧人们一同护着舍利匣走向大殿。
围观的善信和民众,情不自禁地想要跟随,幸好有禁军从中阻拦,否则场面必定变得格外混乱。
谢易芝却顾不上看这些,因为他看到那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一刻谢易芝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他隐约记得大名府送回的消息里,说过大名府谢氏的案子,谢氏被掠卖人所伤,醒来之后忘却了从前的事,所以并不知晓她的出身和来历。
现在谢易芝只希望这消息是真的,并且从此之后……她就是个寡居的妇人,这样的人虽能得一时风光,但世事无常,有些风吹草动可能就会搭上性命。
那女子在他面前站定,谢易芝一颗心仿佛要跃出喉口。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那清越的声音总算响起:“王大人。”
谢易芝手微微攥起,他方才似是都没有察觉,女子的目光分明是落在王晏脸上。
王晏看向左僧录:“大娘子奉出舍利匣,是否乃功德一件”
左僧录忙向谢玉琰行佛礼:“此无量功德。”既然王大人说了,他哪里能不走出来说这番话
左僧录接着道:“愿施主身康体泰,现世成就一切吉祥。”
谢玉琰刚要感谢,王晏接口道:“谢娘子烧制的舍利匣帮着沈四娘子沉冤得雪,假以时日,也定会还谢娘子一个公道。”
谢玉琰福身:“多谢大人吉言。”之前她要感谢的是左僧录,王晏一开口,她自然要感谢他。这人真是连这一点点都算计。
王晏话音落下,沈重珍和高夫人也走上前,法会结束,他们前去给一双儿女上了香,才匆匆赶回寺中。
刚好看到谢玉琰将舍利匣奉给主持大师。
高夫人拉起谢玉琰的手:“大娘子对我们沈家有大恩,我们沈家人定会牢记在心,将来大娘子有需要沈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谢易芝眉头微微皱起,他应该早些发现真相,就不至于让她站在这么多人面前,甚至还与沈家交好。
“太后娘娘也有赏赐。”司仪和典籍带着女史走过来。
女史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匣。
“娘娘说,舍利匣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如今舍利匣供奉在宝德寺,作为还礼,她也授娘子一柄玉如意。”
谢玉琰行礼,双手接过玉如意。
典籍脸上露出笑容:“希望娘子日后也能一切顺遂,无忧无虞。”
谢易芝的目光更加深沉,眼前的局面显然比他想得更为复杂,他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脚下就已经被人缠上了锁链。
现在无论他怎么做,都似是无法逃脱。
既然如此……干脆将错就错,他脑海中忽然一闪狠厉,神情也变得坚定起来,目光重新平静,对眼前的女子视而不见,仿佛从不相识。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