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篁山底。
雾气缭绕,魅影暗丛。
“主人……”将离趴在祁昀之肩头,一脸欲言又止。
“嗯。”祁昀之拢收衣袍,抱紧怀里的鬼,脚下步子越发平稳。
“主人,为什么会这样……”它想不明白,今早还在打闹玩趣的一行人,仅一夜之间,只剩它和两位主人。
它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将离。”祁昀之的语气缓和,却有些冷,“阿妤是你的主人,她做什么自有她的原因,勿要多言。”
将离浑身一僵,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
“主人,我、我不是——”将离慌乱,匆忙飘到祁昀之面前,想要解释。
祁昀之淡淡瞥了它一眼,制止了它接下来的话。
“阿妤太累了……”停顿半晌,祁昀之继续道:“与容少卿和小白猫在一起,阿妤不觉开心,反而是无边的沉重压抑。”
“阿妤从不想欠别人什么,那只猫,成日把过往恩情挂在嘴边,时时刻刻提醒阿妤要感谢她,阿妤很累。”
“她喜欢简单的生活,她想还那只猫的恩情,却怎么都还不完,她背负着久远的记忆,永远在欠恩情。”
可笑的是,一开始,阿妤确实很感激小白猫,也很亲昵她。
只是,小白猫不该几次三番拿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的做派,她真心为阿妤好,无形之中,也给了阿妤太多负重。
小白猫太要求阿妤回报她,隐隐的,她会不自觉强迫阿妤。
阿妤心思敏感,一点小事都会想半天,小白猫的目的性太强,反而让她感到不适。
教唆安姨对容少卿动手后,阿妤的喜欢和亲近在小白猫的逼迫下,终于消磨殆尽,变成烦躁和压抑。
将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它也不喜欢小白猫,白猫戾气太重了,且一再对它下死手。
这样的猫,留在主人身边,迟早会伤了主人。
“容公子呢?”将离想不明白,主人怎么会对容公子下手。
祁昀之只一句:“他太信命。”
将离疑惑:“???”
主人什么意思。
信命,相信命运的意思吗?
祁昀之不再多言,将离不敢追问,它围着祁昀之绕了一圈,身后淡淡的红影消散在空中,唯余几点残星。
将离飘下去,趴在魏听妤肩头,小手摸摸主人微凉的下巴,委屈地闭上眼睛。
主人,你要快些醒过来……
十天后。
一片高耸入云的繁茂竹林里,坐落着一座清雅秀丽的竹楼,楼身大多由青竹所制,屋内幽香所至,心神渐安。
魏听妤隐约记得,初到竹林时,此地久无人烟,成片竹林生长密集,一筒挨着一筒,竹叶拥挤着,相互交叠翻折,于空中形成大段灰暗地色,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脚下的落叶铺成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伴随着细枝枯叶破碎的“沙沙簌簌”声,脚底顿时陷下去半截,四周阴沉沉,冷飕飕的,叫人后背生寒。
总算寻到一个勉强的空地,祁昀之吩咐将离留下,细心照顾她,便只身入了密竹林。
远处一阵劈竹的清脆声,搬竹堆积的碰撞声,夹杂着祁昀之不急不慢的几声话音。
魏听妤忍不住好奇,揣起将离,飘近些看。
荒无人烟的竹林里,凭空出现数十位高壮大汉,利索的提剑砍竹,将其削成半截,堆成小山,再由几人扛到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搭建房屋的底基。
“!”
大汉不似寻常农户或镖师,他们手里干着重活,气息却沉稳,步伐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魏听妤有些明白他们的身份了。
她飘到祁昀之身后,伸出指头戳戳祁昀之的肩头。
祁昀之头也不回,只是向后伸手揽住作乱的小饿鬼,方才还冷冽带命令的声音,顿时变得温柔轻缓。
“房屋天黑之前会好。”
魏听妤不应声,把脸埋在祁昀之的后背,贪恋地汲取他的气息。
缓缓从后伸出两只手,紧紧环住祁昀之精瘦有力的腰。
祁昀之身形微怔,转过身,指腹压在她的眼角来回摩挲。
指尖的泪渍像是带着潮湿的气息,粘黏在他血肉里,无端泛起心疼。
祁昀之道:“将离留下。”
随即,他抱起魏听妤往回走,哑声问道:“怎么哭了?”
魏听妤不答,她仿佛一块被水浸湿的海绵,眼眶渗出源源不断的酸涩。
祁昀之低头轻吻她湿濡的脸颊,柔声轻哄。
望着二位主人走远的身影,将离瞅瞅眼前的高大威猛大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脚。
小脸急巴巴的皱成一团,它不会耶。
它只是根绳子,除了保护主人,它什么都不会。
将离犹豫的缩成一团,主人的命令不能违抗,还是试试吧,毕竟它是有灵智的绳子……
事实证明,将离想的太多了。
大汉之间分工明确,该做什么祁昀之早就吩咐好了。
将离存在的目的,是祁昀之支开它的借口。
将离对此浑然不觉,绷着小脸,严肃徘徊在上空,以示存在。
天色渐黑,房屋已经搭建好了。
破竹之处,细细做了打磨,光滑圆润,防止小刺扎到人。
将离趴在魏听妤头顶,在屋内绕了一圈,心里的骄傲油然而生。
是它监督完成的,它可真是太厉害了。
祁昀之道:“今夜在此歇息,明日天亮,再添置其他物什。”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吗?”魏听妤问。
“暂时。”
只有她和祁昀之,还有将离。
魏听妤莫名松了一口气,她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只把它们当作一场梦。
梦醒了,里头的人和事,与她再也没有关系。
魏听妤合衣躺下,身下铺的软垫充足,柔软温和,一点不似想象中的硌人。
房内弥漫竹的清香,躁乱不安的心渐渐抚平。
祁昀之与她并排躺下,他并未像往常那样抱着魏听妤,只是牵住她的手,轻声道:“睡吧。”
魏听妤眼皮沉甸甸的,没有多言,听话的闭上眼睛。
将离累了半天,趴在冰凉的青竹桌子上,很快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