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戒严,倭人能逃到哪里去?
王子腾在自己府里,对着京城的舆图,慢慢的查看。
做为京营曾经的节度使,他对京城的各街各道甚至小巷子,都是有所了解的。
到现在都没查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京城有倭人秘密的据点。
而且他们可能已经脱离了倭人的说话习惯以及身体习惯。
王子腾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想他若是倭人,正常会藏在哪里。
哪里才不会被人注意。
他的手指在顺天府所在正阳大街上慢慢的划着,最终停在了街尾。
这里是个四岔路口。
但是正阳大街不同于他地。
因为顺天府衙门,京城的风吹草动,都可以在此处侦知一二。
嘶~
“来人!”
因为蓝家的事,朝堂上诸公都觉得,他背刺了盟友贾家,一个个的都不愿意见他,那他拿下这个案子,或许可以在皇上那里挽回一点形象。
“带几个人,备车与我出门走一趟。”
“……老爷!”
王金急匆匆的跑进来,“珠表少爷来了。”
什么?
正要出门的王子腾脚步一顿,“……请!”
贾珠进来的很快,“大舅舅!”喊人的时候,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
王子腾没有马上说话,也没有叫起。
这个他曾经很疼爱的外甥,在他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没有伸出一点援手。
但哪怕如此,他却无法指摘他。
“可不敢当珠大爷的这声称呼!”
看贾珠这个样子,只怕是有事要求他。
王子腾坐下来,“说吧,什么事!”
当初贾赦和贾琏那样在朝堂上,把蓝家的事抖出来,他们王家和贾家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事实也证明,没了他们王家,皇上好像更加信任贾家了。
王子腾怀疑,这是贾敬和沈氏发现势头不对,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结果。
现在贾珠来找他……,顶多代表他自己。
而且就王子腾所知,他妹妹已经被关小佛堂,贾珠和元春也并未为他们的父母争取过什么。
“大舅舅是要外出吗?”
贾珠慢慢直起腰,看了一眼左右。
下人们知道是什么意思,确定老爷没反对,迅速退远些。
“呵呵!我不能外出?还是说,你要在我王家,也给我弄一个小佛堂?”
贾珠:“……”
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甚至打一顿的可能,此时倒也没有气馁。
“大舅舅!”
他深吸一口气,“董大人昨夜遇刺的事,您知道吗?”
“……”
王子腾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一时摸不清外甥说董大人做什么。
“据说他是因为治倭之策,才被倭人刺杀的。”
“……”
王子腾的眉毛抬了抬,他有些明白外甥来此的用意了,怒火从眼中泄出,“嗬~,你是怕王某人在外面说治倭之策是宁国府沈氏送给董孝全的吧?”
“是!”
贾珠不避不让,直视大舅的眼睛,“那些人敢在顺天府刺杀董大人,若是知道治倭之策是我大伯娘所献,也定会找向我家。外甥今日来此,是想恳请大舅……”
哐当~
一个茶杯砸在贾珠的脚前。
“贾珠,你当我王子腾是什么人?”
他在这个外甥心里是什么形象?
是那等能通敌卖国之人吗?
虽然非常不喜沈氏,甚至接二连三对她起了杀心,可是,有些事他会做,有些事,绝不会做。
王子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是,在有些事上,我是有些不择手段,但是通敌……,我王子腾以前不会做,现在不会做,以后更不会做。”
边疆战事吃紧,可是皇上不愿启用他。
王子腾还在想着,借着大昭的治倭之策,到倭国打出一个天下,为王家另寻崛起之路呢。
“现在听懂了?听懂了就滚出去,我王家从此不欢迎你。”
贾珠:“……”
这一刻,他是相信大舅的。
他撩开衣袍,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迅速起身,转身就走。
也幸好贾珠走得快,他刚刚上马离开,同样在家的王子胜闻听他来,就拎着扫把怒气冲冲的杀来了。
“大哥,贾珠呢?”
王子胜圆瞪着双眼,“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做什么?贾珠,你给我出来。”
“不用叫了,他走了。”
什么?
这么快?
“大哥……”
王子胜恨铁不成钢。
贾珠那个白眼狼不来则罢,既然来了,又怎能让他那么轻易的走人?
“你问他……”
“问什么?”
王子腾一口打断,“那是生他养他的娘,他都不心疼,你操心个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过好我们自家的日子就行了,其他的……少管!”
若说珠儿和元春错了,那也不对。
换成王家有妹妹那样的媳妇,他也无法容忍。
珠儿和元春是贾家子,天然的维护贾家的利益才是正常的。
所以妹妹那里,他们真的管不得了。
王子腾看了一眼弟弟,“最近京里不太平,好生在家待着。”
丢下这句话,他拎起常用的那把大刀,大步出门。
此时王金的马车已经备好,四个护卫紧紧相随。
他们往正阳大街去的时候,沈柠坐着软椅,也被抬进了梨香院。
李纨慌忙迎出,“大伯娘~,您……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是。”
婆婆被关起来了,公公还不能起身,按理,他们没闹事的机会啊!
李纨很担心又是哪一个给他们二房惹祸。
“唔,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沈柠安抚她,“你婆婆那里还好吗?”
“好!”
李纨点头,“太太就是有些想闹吃的。”不是她想告状啊,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进了佛堂后,婆婆每天最关心的,好多就是吃什么。
白菜豆腐、清粥小菜,每天再加一个馒头。
想要完全吃饱,那是不行的。
但是,怎么也比祠堂好了。
大爷说,祠堂的忆苦思甜饭,跟清粥小菜完全没法比。而且还吃不饱,他每天都饿肚子。
婆婆这里……
既然是住佛堂,既然是赎罪,总要受点罪。
夫君都这么说了,李纨更不会有意见。
反正自从婆婆被管住,她的日子就过得特别轻松。
哪怕请安呢,她也只需要在差不多的时间,在佛堂外不见面的行个礼,喊声太太安便可。
“是吗?”
沈柠看着气色好了许多的李纨,微微笑道:“那你们给了吗?”
“老太太给弄了定量,偶尔老爷也会撤上一碗粥。”
李纨并不敢在大伯娘面前说谎。
“……”
都在预料之中,沈柠点点头,朝同样出来的周姨娘道:“既然老太太已经弄了定量,那就按定量给。”
老太太是个体面人,她是绝不会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做在明面上的。
沈柠道:“你们老爷糊涂了,那什么今儿撤个粥,明儿撤个菜的事,不必听。”
“……是!”
周姨娘在沈柠面前特别老实,“一切听老太太和您的。”
昨天,王氏找她要菜要饭,她可没惯着。
但看在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她把老爷克扣下来的送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算王氏告状她也有话说。
事实上,王氏确实告状了。
周姨娘不怕她告。
这日子长着呢。
离明年也还早。
她还可以慢慢来。
“唔,你的兄弟、侄子在哪里来着?”
沈柠看着她,好像不经意的问。
“……在金陵替家里看铺子。”
她和赵姨娘一样,是家生子。
只是她的孩子没了后,老太太以补偿的方式,让王氏调家里去了金陵老家看卖茶叶的铺子。
这些年下来,那铺子交上来的银子越来越少,但周姨娘知道,兄弟、侄子们因为那铺子,过得都挺富裕的。
此时东府大太太提起……
心中有鬼的她,莫名的就感觉她在敲打她。
在告诫她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她没了儿子,可也有兄弟子侄。
真要闹什么事,她逃不了,她家更逃不掉。
“看铺子好。”
沈柠道:“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算是不错的差事了。”
“是!”
周姨娘把脑袋低的更低了些。
“不用怕,我就是白问问。”
沈柠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李纨,道:“你们老爷这一会,是醒着还是睡着?”
“醒着!”
屋里的贾政听周姨娘一点也不犹豫的卖了他,忍不住就想往床里挪挪。
“他的伤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
周姨娘声音微颤。
她就是不想那个男人好。
她恨不得他天天受零碎的罪,一直受到死。
但如果大太太干涉……
周姨娘害怕自己躲不过。
“四十大板下来,怎么可能好多了。”
贾珍大踏步的进来。
该查的人,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除了王家,那段时间,政二叔并没有到哪里去。
而且没几天,他就被罚进祠堂了。
“母亲!您要和儿子一起看看政二叔吗?”
没有他,他娘也不好进小叔子的屋子。
“成吧!”
沈柠点头。
“弟妹不用客气,我和母亲就是过来看二叔,顺便等一下珠儿兄弟。”
“哪有客气,就是倒杯茶。”
等夫君的?
不是夫君闹了什么事吧?
李纨的心跳略有加快。
在沈柠和贾珍去看贾政的时候,她迅速带人倒了茶来。
“大嫂!珍儿……”
听到是找珠儿的,贾政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该示弱时,还要示弱。
“我最近都在养伤,也没有写信。”
他想让他们知道,他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被皇上金口御言让休致,从此他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写信的人了。
不要说没几个朋友,就是有朋友,此生也绝不会再见。
所以,放心吧!
从此以后,他就是个家里蹲。
“……我知道!”
沈柠看着他,“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
“不必了,我……一时是死不了的。”
他现在就指着明年珠儿考官外放,离这个家远远的,换一个别人不知道他的地方蹲。
四十大板都打了,现在还假惺惺作什么?
“二弟对我和珍儿有满腹的怨气啊!”
沈柠对他本来就没多少耐心,现在干脆拉下脸,冷笑一声,“是我们要打你吗?是族规要打你,是二叔的在天之灵要打你。而且,你不会以为,这就算了吧?边疆战事吃紧,蓝枝一时没法回来,但不代表她从此就不回京了。”
贾政:“……”
一瞬间,不仅屁股疼,就是脖子都凉嗖嗖。
蓝枝一个女子,能在宁夏当官,那手上肯定不止一条人命。
他……
贾政的面色由白变灰,一下子又好似老了几岁。
如果时间可以回流,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不管多大的代价,他一定都要弄到。
“祸从口出的道理,现在也不用我再教你了。”
沈柠用眼神制止好大儿再说董大人和治倭之策的事。
这人蠢成这样,不说,消息不通,他还想不起来,真要说了,反而可能提醒了他。
而且如今于贾政而言,她死了可能更好。
珍儿是侄子,老太太是他娘。
她死了,这世上能管住,敢管住他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虽然贾敬也能管,但是,他在道观,别人不说,他啥也不知道。
“总之你记住,以后闭好你的这张嘴,再让我发现什么……”
沈柠盯他好一会,在他好像要撑不住的时候,才道:“这天下只怕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贾政:“……”
他怕的身体一抖。
总感觉大嫂不是来找珠儿,是来找他。
不对,就是来找他。
珠儿上学去了呀!
“大爷回来了。”
外面的声音有如天籁,贾政一会奔腾一会又凝滞的血液,终于又恢复成正常。
“伯娘、父亲、大哥~”
贾珠大步进来,“事情妥了。”
“……”
“……”
沈柠和贾珍的心头都是一松。
“走,我们出去说话。”
贾珍示意弟弟一起把他娘抬出去。
贾珠忙帮忙一起抬沈柠的软椅到书房。
一群人根本没管贾政。
贾政也乐意他们不管他了。
“我大舅说,在有些事上,他是有些不择手段,但是通敌……,他王子腾以前不会做,现在不会做,以后更不会做。”
贾珠把当时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我相信他!大伯娘,您……”
“……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