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快速向前。
元春的心忐忑又雀跃。
“伯娘,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
沈柠拍了拍元春的手,“一家人,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想马上回家更个衣,再来面对可能的腥风血雨。
“珍儿,听皇后那边的宫人说,你还见到了甄太妃?”
“是!”
贾珍偷偷的看了一眼元春,惜字如金。
甄太妃的话,他不是没听见。
元春妹妹如果不出宫,也许还能成为皇上身边的人。
当时他都心跳得的厉害。
若不是母亲已经跟皇后说好,他可能都会当场求太上皇给恩典。
可这事他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甄太妃也有条件把今天的话,传给西府老太太。
到时候……一个不好,可能整个西府都要怨上他们家。
贾珍愁的很。
“太上皇对甄太妃……你感觉好吗?”
“好!”
贾珍再次点头。
毕竟是枕边人。
“甄太妃……和善吗?”
沈柠感觉好大儿古古怪怪的,忍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还好吧!”
贾珍在元春也关切的眼神下,只能道:“她还说从祖母和叔祖母那边算起,我该唤她一声姑奶奶,当时这话还把太上皇逗笑了。”
沈柠:“……”
元春:“……”
两人的面上都很凝重。
尤其元春。
祖母一直说,甄太妃与他们家是老亲,一定会照应她,可……是不是照应,她心里最清楚。
当着她的面,甄太妃一直都很和善。
也确实吩咐让其他人照应她一些。
可事实上呢?
太妃的照应,却让大家越发的孤立她。
若不是一直以银子开道,她的日子都不知道有多惨。
“是吗?”
沈柠的声音冷下来,“那你喊了吗?”
“儿子哪敢?”
贾珍感觉要倒霉,忙摇头,“太妃就是拿我们家哄太上皇呢。”
说到这里,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妹妹和太上皇可有说过话?”
“……说过。”
元春点头时,脸上很有些憋屈,“不过难得见到太上皇的几次,甄太妃都在那里。”
就算原先不在,知道了,也会马上赶去。
搞的好像她要爬太上皇的床似的。
因为这个,她都不知道收到多少鄙夷的目光。
还有宫人在暗地里说她不配甄太妃的好,说她忘恩负义。
虽然那些话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过,可是,无处不在的暗暗私语,从来没断过。
元春不想提那个人,声音微低,“太妃能荣宠至今……,自有其过人之处。”
明着是赞赏的话,可事实上都不知道挖了多少个坑。
元春有无数次的感觉,自己会死在那宫里,甚至可能死的时候,还特别不光彩。
“珍儿,听到了吗?”
“……听到了。”
贾珍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啥,感觉他娘的眼睛在冒火。
“一天到晚尽傻头傻脑。”
沈柠好想敲一下这个蠢儿子。
宫里那样的地方,能活着已是不易,他有什么脸指责元春不努力?
“闭上你的嘴,回府进祠堂,元春既然回来了,就得跟祖宗们说一声。”
“……是!”
想到还在祠堂的几个人,贾珍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元春装着没看到。
大哥这人,就得管好了。
若是没人管他,可能随便架个梯子,他就能跑天上去。
“元春,大伯娘还得跟你说一声,你爹和你娘,包括你大伯、大哥以及珍儿,昨天都在祠堂陪祖宗。”
啥?
元春简直不敢置信。
她爹她娘她大哥都在祠堂?
大伯和珍大哥进祠堂,她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她家……
“伯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到家了,总得问清楚。
“我现在头疼要歇一会,回家了,让老太太跟你说。”
今天在宫里,沈柠就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我要歇一会,你也回去歇歇,可能要不了多久,宫里还有旨意下来。”
“……是!”
不知道宫里有什么旨意。
观大伯娘和珍大哥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坏事。
但元春还是有些忐忑。
如今的旨意十有八九是对着她来的。
而且老太太知道她回来……,会不会很失望?
爹娘当初的决定,老太太也是同意的。
若不然,也不能一年年的,老往宫里送银子。
她……
元春开始害怕了。
祖母和爹娘把一府的希望,全都押在她身上,她却半路撂了挑子。
马车还在快速往前,坤宁宫里,皇帝也听皇后转述了沈柠的那些建议。
他坐在那里沉吟半晌,一直没表态。
“皇上,您也觉得不可行?”
皇后略有失望。
虽然她觉得难度很大,却没想皇上连试都不想试。
“倒也不是不可行!”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就是在想,贾敬和沈夫人到底是夫妻,两个人的性子都挺急的。”
太子哥哥当年急了,才会一败涂地。
如今……
皇帝不想再走太子哥哥的老路,“其他的事先缓一缓。”他对皇后道:“但慈幼局教学的事,倒是可以按沈夫人的意思,先办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惊喜,不过很快又踌躇道:“太上皇那里……可以吗?”
“无事!”
皇帝道:“这是积德行善的事,太上皇肯定会同意的。”
只要不涉及大的利益,太上皇会放手让他干。
“去教学,出宫的宫人也能得实惠,想来,她们也是愿意干的。”
原本在宫里还有半年的,出宫教学却只需三个月便能自由,大家只怕都会抢着去。
就是这安全方面,要护卫好。
“你把出宫的人手,错开来。”
一股脑的去了,又一股脑的走了,肯定也不行。
“我省的。”
一些注定要出宫的,也可以提前去教学。
皇后笑了,“还有件事,太上皇好端端的赏我做什么?”
还赏了那么多。
一下子把她和皇上空荡荡的库房,填上了好些。
有了它们,过年过节的,她就不愁给嫔妃和小辈们的赏赐了。
“唔~”皇帝也笑了,“贾珍在父皇面前,谢你救他娘和妹妹一命。”
父皇对故去的人,总会更加宽容。
而且念着念着,就只剩好了。
否则也说不出替贾代化给小玥玥一份嫁妆的话来。
皇帝想到什么,突然又站了起来,“朕记得,太子出事前,遣散了好些个宫人侍妾。”
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二有孕者?
啪啪~
他当场拍手,召唤暗卫。
……
荣国府,贾母也在操心东府没回来的人。
按理一品诰命都赏了,只谢个恩,不该耽搁这么长时间才对。
老太太头疼的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打听到了。”
林之孝家的匆忙进来,“东府大太太才把牌子递进去,就被皇后宫里的人接去了,倒是珍大爷直到皇上下朝,才被传召进去谢恩,然后他又去了太上皇的寿康宫,听说是在那里陪太上皇说话呢。”
陪太上皇说话?
贾母心头一松,“再去打听着。”
她想了想,“来人,备轿去东府。”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儿子不能再在祠堂待着了。
贾母觉着她该跟蓉哥儿说一声,先把人放出来,好歹贾赦和贾政是主子,认识的人多点,有他们去打听,消息也能快着点。
再这么慢下去,她这个老太太快顶不住了。
只是她这边才见着蓉哥儿,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听外面叫嚷起来。
“太太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太太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丫环、婆子们一叠声的往里面传消息。
贾母和尤氏大喜,忙迎出去的时候,蓉哥儿已撒丫子跑出了垂花门。
“祖母、父亲!”
蓉哥儿也急坏了,这一会看到马车进府,恨不能跳进去,接他的祖母和父亲,“你们可回来了。”
“放心,没事!”
沈柠本不打算停车,想直接回自个院子,但贾珍帘子一掀,却见蓉哥儿满眼的担心,到底顿了一下,“就是谢个恩,能有什么事?”
这孩子好像吓着似的。
她叹口气,正要再安慰两下,就见二门涌出来一群丫环婆子,贾母和尤氏也一脸急切的走出来。
“祖母!”
元春看到老太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紧跟着贾珍下来,连奔数步,在贾母身前三丈外一下子跪倒,膝行过去,“祖母,孙女……孙女回来了。”
“元春?”
贾母惊呆了。
沈氏进宫谢恩,居然真把元春带回来了?
这这……
换成昨天以前,老太太一定会扯住沈柠好生问问,但现在……
她一边搂住元春,一边又急切的看向沈柠。
“回屋说话,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沈柠也只能下车,“婶娘,我先回去更个衣,一会再来。”
“不是,元春……”
“放心,是好事,我已经在皇后那里,给她求了一门亲。”
啊?
元春忍不住偷瞅了眼大伯娘。
贾母却呆愣住。
老太太感觉她脑子跟不上沈柠的节奏。
不过,沈柠也懒得管她了,因为尤氏已经指挥着婆子们把软轿抬了来。
虽然也没多少步,但她才出月子,在皇宫又强打了精神,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一会实在是累的很,“两府的香案都准备着,回头宫里可能有旨意下来。”
话音未落,婆子们已经抬着她往院子赶去。
“老太太,大姑娘先到里面坐着说话吧!”
尤氏关心自家婆婆这边,但老太太和大姑娘,她又不能不招待着。
“老太太放心,都是喜事,我先让他们准备香案。”
贾珍拉着儿子,也安慰了一句。
“……快起来!”
贾母无法可想,只能扶起元春,“跟祖母说,你们是怎么出宫的,甄太妃知道吗?”
甄家和贾家可是老亲啊!
当初花银子让元春进去,如今让沈氏这么一弄,可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家?
“甄太妃大抵是知道的。”
元春起身时扶住祖母,“皇后娘娘让我随大伯娘一起回来。”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声音变小,眼睛也更红了,“祖母,我好想家,好想你们。”
“……”
老太太的眼泪也忍不住滴下来。
孙女自小就养在她身边。
她又如何不心疼?
但能怎么办呢?
国公爷去了,东府大伯哥也去了,贾敬没能袭爵,赦儿虽然袭了爵,却是个不中用的。
政儿就更不用说了,五品的小官儿,不要说进朝堂了,连工部衙门都排不上号。
“回来就好。”
已经回来了,就不可能再塞回去。
老太太的眼泪落个不停,“祖母也甚想你。”
“祖母……”
进了屋,元春抱住自家祖母,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被抬回自己院子的沈柠,也被丫环们拥簇着进了屋,热水热茶也早就备好,洗了手,洗了脸,又换了衣,大家好一通忙活,“玥玥呢?”
“姑娘原先一直在找您,找不着哭了好一会,现在睡着了。”
“那就先让她睡着,等醒了再抱来。”
“是!”
“我先歇个一刻钟,无事不必喊。”
她躺到躺椅上,“去告诉大爷,把祠堂里的人都先放出来,更个衣。”
“是!”
青苹等了一下,看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忙悄悄的退出去。
沈柠的脑袋疼,跟皇后说的那些话,大概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皇后能用的人,只怕都没她的多。
银子就更别提了。
皇上、皇后加一起,恐怕都没她宽裕。
这一个‘孝’字,真的压着他们所有人都喘不得气啊!
怎么办?
太上皇好像还能活的很,直到红楼结束,也没传出他去世的消息。
也就是说,贾家还要在夹缝中,生存好多好多年。
偏偏他又在两个儿子中间摇摆不定,他一摇摆,甄太妃就不会消停。
皇上和皇后更是退无可退。
贾家……,现在算是掺和进去了吗?
被她这么一弄,似乎也是掺和进去了。
这跟元春当贤德妃不一样吧?
贤德贤德,皇上是不是借这二字,讽刺元春?
要不然,她都怀孕了,又怎么会突然死了?
皇后似乎不是那等随意打杀嫔妃,甚至皇家子嗣的人。
她要真敢那样干,甄太妃早就抓她了。
那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她没捋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