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雪,吹断枝梢。
瓦片树梢砸倒,陈桢用剑鞘挡开飞来的瓦片,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小厮们清理路上的树枝和瓦片,请南宫慎到廊下稍等片刻。
南宫慎看着狂风飞雪,没由来的开始心慌,他眉头紧蹙,被风雪吹得冷白的脸一沉,忽然道,“回集福堂。”
林府。
林寄正穿好夜行衣,垂着凤目擦拭手里的软剑。
忽然,他喉口腥甜,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晃,直直倒了下去。
同样穿着夜行衣的崖姑猛地扶住他,但随后,她的胸口也开始灼疼,刚扶住青年,自己便跪了下去。
“唔……”
林寄撑着柱子,脸色苍白难看,他抬眼向安南王世子府的方向看去,裹着鲜血的声音沙哑干涩,“沈连绮,出事了。”
他胸口的蛊虫重新跳动起来,消失了数日的气息重新浮起,却只片刻,又消失殆尽。
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迹,沉声道,“崖姑,召集青衣卫。”
世子府旁的一座小院。
房门被夹雪狂风吹开,沈连成从床上起身穿衣,睡在另一侧的小虎也被冷风吹醒,半梦半醒间道:“大哥,明日,我们可以跟姐姐见面对吗?”
世子府来消息,明日沈家兄妹几人,一同去玉楼听书吃酒。
沈连成“嗯”了一声,“你先睡,大哥去世子府瞧瞧。”
今日,王府赏梅宴上传出了些连绮的消息,令他不安了一整日,合衣睡下也辗转反侧,刚准备起身深夜去世子府打搅,房门便忽然被吹开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厨房的瓦片碎落一地。
也惊醒了另一间屋子里的小娇,她揉着眼睛打开门时,正好看到大哥披着披风打着伞出门,她喊了几声“大哥”。
但风雪太大,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雪中,她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心底说不上来的慌乱,她抱着被子,敲响了小虎的门。
“三哥,我害怕。”
暴雪里的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那个方登上玉榜美人榜的沈连绮,死了。
安南王世子南宫慎,疯了。
将南宫家苦营数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请旨放弃世子之位,要跟一个死人成婚。
世子府贴上喜字挂上红灯笼,白事,办成了喜事。
陛下震怒,安南王世子禁足三月。
世子府后门。
一个披着青黑色披风打着伞的青年,站在门边,一遍遍敲门。
不一会儿,木门开了一个缝,裹着厚厚衣裳的小厮探出头来,见门外是沈连成后,立刻便要关门。
沈连成急忙用伞柄卡住门缝,贴着门道,“烦请通报,沈连成求见世子殿下。”
小厮已通报过无数次,但结果都一样,只得说,“沈举人,您还是回吧,殿下,殿下不见你。”
“请再帮我通报通报。”沈连成站在门边,一张清俊的脸被冷风吹得惨白,脸颊更是消瘦得微微凹陷,满是睡眠不足的恍惚之色,眸子却亮着,像冬日里的一点火光。
“如果世子殿下不见我,也请替我通报,我要见连绮,我要见我妹妹。”
一听到这个名字,小厮脸色一变,便忌讳莫深地连忙推出伞柄,急急忙忙砸关上了门。
小厮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沈举人回吧。”
沈连成站在门外,片刻后,又重新抬起冻出疮的手,一遍遍地反复敲门,只是这扇门,再也无人为他打开。
深夜,他回到沈家兄妹安置的小院,小虎和小娇红肿着一双眼,向他看来。
“大哥,姐姐,有消息了吗?”
“外面传的,一定不是真的,对吗?”
沈连成收起伞,“嗯”了一声,低低道:“不是真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连绮不会有事的,她可能是病了,不想我们担心,才不见我们。”
“那为什么世子府不给你开门!”小虎站在暗处,十三四岁的少年,抽条似的长高,又日日在军营训练,已快比肩沈连成。
他咬牙道,“世子府为什么不给你开门!你不是世子府的门人吗!为什么连世子府也进不去!”
“姐姐不是世子府的奴籍,你为什么不让她回来!她为了你的仕途委身南宫慎,你为什么连世子府都进不去!!!”
弟弟的话就如同利箭般刺进沈连成的身体里,他白着一张脸,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小娇连忙将大哥扶到椅子上坐下,淌着眼泪,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行清泪顺着沈连成脸颊流下,他痛苦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小虎摔门而出,“姐姐就算死,也不能留给南宫慎那个混蛋!”
是夜。
安南王老夫人沉脸站在挂满红绸喜字的闻鹤居,厉声对着屏风后的人影开口,“慎儿,你现在向陛下求情,还来得及。”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响起后,南宫慎穿着宽松的红色婚袍,从屏风后出来,他向来冷冰冰的脸泛着一股异样的兴奋,眉眼间更是神采奕奕,仿佛真是个新婚丈夫般,抱得娇妻归。
他看着祖母,笑道:“祖母,回安南的马车,已经等在府外了,城门也都打点好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混账!”老夫人唇瓣颤抖,“你竟然敢遣祖母回安南!你可知,祖母在京城为的是谁!还不是为的你!”
“祖母一旦回了安南,你在京中便再无回旋之地!祖母为的都是你!沈连绮不死,太后和公主难消心头之虑啊!”
南宫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祖母,您竟然,还想着那个位置哈哈哈。”
老夫人脸色难看,“沈连绮已经死了!你若想为她报仇,就不要像个女人一样躲在闻鹤居!”
“祖母说的什么话。”南宫慎脸上的笑忽然沉下来,“我们刚成的亲,她死没死,我会不知道吗?”
老夫人被孙儿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数步,声音几乎在颤抖,“疯子!你们南宫家的男人,都是疯子!”
禄嬷嬷扶住老夫人,连忙转移话题说情道:“世子殿下,老夫人这没由地回安南,说出去南宫家岂不要叫人笑话。”
“残害孙媳,难道还不够让祖母回安南吗?”南宫慎冷冷看向禄嬷嬷,“禄嬷嬷难道也想,像集福堂的下人一样,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祖母还是离开京城吧,否则孙儿害怕,哪日一个不当心,祖母便过不了六十大寿了。”南宫慎抬起猩红的冷眸,向着皇宫的方向看去,笑了声。
“百里氏的天下,不也是从李家手里,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