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合掌:“阿弥陀佛,霉运难消,因果难偿,赠他一些又何妨?”
首座懂了:“此银不是银,他拿得再多,终归还会散去!佛门慈悲,他若能领悟师叔之意,之后归于佛门,潜心悔过,洗心革面,消除罪孽,或许能有个善终!”
住持笑而不语。
有些人啊,见惯了繁华,哪怕落魄了,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时运不到。
潜心悔过?洗心革面?难呐!
曹书清有了银子傍身,底气都足了许多,当天就匆匆离开,在路上雇了辆车,赶往贡院。
那附近的客栈,每到要院试的时候都会涨价。
不过现在,曹书清不怕了。
他住进一家离贡院不远不近的客栈中,因为这家客栈最好,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院试时住的那家。
他还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
只要不出意外,这次他必能高中,放榜之时,他总得穿得体面。
果然,这次没有分到臭号,没有遇上下雨漏水,也没有突然生病,他特意检查过用的墨条和笔,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院试无惊无险无风无浪地完成了。
曹书清走出贡院时,眼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迈步走进客栈时,他睥睨一眼,就是在这客栈里,他和王嘉佑打赌,却因为抽到了臭号被熏晕而没有通过院试。
不但输了三百两银子,还成为一个笑话。
那是他心中最大的意难平。
不是输在才学,不是输在本事,不是输在能力,却是输在了运气!
如果是现在打赌,他又怎么会输?
只可惜,七年过去了,现在的王嘉佑,已经是个举人了,而他,还没有过院试。
曹书清只要想起,终究还是意难平。
七年啊,若是当初不分到臭号,他一举过了院试,现在,应该早就参加了春闱,并能高中状元,步入官场,平步青云了。
不过,一切都还不晚。
毕竟,上辈子,他十九岁才中秀才呢。
说服自己的曹书清一步跨进客栈,但是,他又飞快出来了。
飞出来的。
他被人一脚直接踹飞,摔在客栈的门口。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愤怒得眼睛发红,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一双眼死死盯着客栈内。
这时,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大步走出来。
刚才踢他的那个,他认识。
庞昌泉!
上辈子他身前最忠心的狗。
但此刻,庞昌泉和几个身穿锦衣的贵公子们走在一起。
其中一个他上辈子认识,安郡王。
此刻,庞昌泉像一条狗一样跟在安郡王身边讨好。
安郡王的脸色却很不好。
上辈子,安郡王差点成了太子,但却死在了六年后,曹书清也是后来才知道,安郡王是当今皇帝的堂侄,是皇室一脉中与皇帝最亲的人。
皇帝无子,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安郡王无疑是最有机会角逐皇位的那个人。
然而,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又或是实在太过自负和蠢,他的野心表现得太过露骨,丝毫不知收敛,引起了皇帝的反感。
皇帝觉得,他会为了皇位,把自己这个堂叔弄死,所以皇帝先下手为强了。
那是曹书清入仕后,岳父大人一次无意间提及才被他窥得的隐秘。
他还曾唏嘘,自己不过一个六品编撰,整日埋头于史馆之中,整理典籍、编撰史书。他努力想要达到的高度,别人一出生就有。
一次,他在京城的街道上,遇见了安郡王出行的车驾。
那车驾豪华气派,骏马奔腾,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都仿佛带着尊贵的气息。那般豪华气派,让他艳羡不已。
他站在街边,望着远去的车驾,久久不能回神,心中满是对那种尊贵地位和奢华生活的向往。
但三个月后,安郡王就从云端跌落谷底,曾经的荣耀与尊贵如同泡沫般破碎。
可那张脸,哪怕隔了一辈子,他还是记忆犹新。
是个要早死的人!
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安郡王,就听庞昌泉指着他对安郡王笑着说:“侯爷,这位可有意思得紧,七年前,他就扬言会得院试的案首。您猜怎么着?到今日,他院试还没过,还是个童生呢!”
曹书清眼瞳微微一震,庞昌泉这个狗腿子以前对他有多卑微讨好,谄媚无骨,现在竟然反咬他这个主人?
但是,他最关注的,是庞昌泉对安郡王的称呼。
侯爷?
不是郡王吗?
郡王之下是国公,国公之下才是侯!
本是最有望成为太子的人,六年后才会死于一场意外,哪怕死了,皇家为颜面,只说死于恶疾,仍是以郡王的身份厚葬。
现在,他怎么成了侯爷?
上辈子,这位从出生到死,都是郡王。哪来的侯爷一说?
中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景弘济。
景云漳登基为帝后,朝堂局势风云变幻。
景弘济之前做的恶事都被翻出来,因着郡王的身份,皇室的血脉,最后被削去郡王之位,降为平安侯,却是空有一个侯爵,再无实权,连俸禄,比三等侯还低。
曾经的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失势后的他满心愤懑,来到嘉州,妄图在这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舒缓心中的郁闷。
庞昌泉等人对他的讨好和恭维,并没有让他心情好多少。
曹书清震惊的眼神于他看来就是挑衅,他皱眉:“空口白话,眼高手低,愚蠢之极!”
庞昌泉阴阴一笑,眼珠一转,说:“不止啊,此人当初还曾大放厥词,说什么勋贵子弟多纨绔,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白瞎那身份!他虽出身贫苦,他日定会飞黄腾达!”
景弘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曹书清感觉不好。
他知道事情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他所知的变化。身在嘉州,离京城太远,那边的消息延迟,他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京城肯定是发生大变故了。
只是那样的变故,他现在的身份,却完全触摸不到。
从刚才的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恰好就听到这话,急忙扑起身扑上前:“学生不……”
肚腹传来一阵剧痛,景弘济的护卫的一脚,可比刚才庞昌泉的重多了。
庞昌泉冷笑一声:“小神童,你是想说你不曾说过吗?做了怎么就不敢认呢?当初也是在这客栈之中,你当着我们一众高谈阔论,还说一定会夺得院首!何等意气风发?现在怎么倒不敢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