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就像每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那样。
尤桑却不由心脏一紧。
她扯出一个略带羞窘的笑,低声说:“因为我的未婚夫留过学,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不想让他觉得我太过古板。”
说到最后,语调中的黯然清晰可闻。
尤桑心道凌尧琛这块挡箭牌还挺好用,毕竟陷入爱而不得的女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孟青城了然一笑,并没有对女儿家的心思过多置喙,只是鼓励道:“人各有其长,就像每种文学作品都有它独特的生命力,包括左同学方才问我的小众流派,或许也会在将来某天成为流行。”
“所以,左同学不必因为他人的看法而妄自菲薄。”
尤桑稍愣了下,也浅浅回以一笑,“谢谢老师,我明白。”
孟青城又问:“左同学的英文成绩怎么样?”
尤桑:“呃……还行吧。”
她有点心虚,原角色可能是为了扮猪吃虎,所有课业成绩都不怎么样,主修的古文更是直接考倒数第二,倒一那个还是去年生病半途离开考场的……
相比较下来,英文成绩排中游,确实算还可以了。
然而孟青城的下一句着实出乎她意料。
“那左同学愿不愿意,来帮我做一些英文作品的翻译工作?”孟青城表情诚恳,看上去不像客套话,“一周来两到三次就行,时间可以不固定,期末给加分。”
尤桑眼睛睁大了点,“我可以吗?”
原角的真实水平是能干好这事儿的,她也行,可在外人眼里不是啊。
这种工作不找成绩最优秀的,找她,图啥?
孟青城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解释:“之前来帮忙的一个同学最近家里有事,没办法来了,我临时也找不到其他人,正好碰上你对外文作品有兴趣,就问一问。”
【滴——恭喜999号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翻译名家。成为孟青城的得意门生,和他一起翻译各国着作,引入先进思想和科学知识,促进中西文化交流,任务完成将奖励30颗恋心。注:支线任务非强制。】
尤桑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系统都发任务了,那孟青城就算不是玩家也是个重要Npc。
不管他有没有别的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看吧。
*
接下孟青城的翻译工作后,尤桑变得更忙碌了。
蔺修竹看在眼里分外心疼,便让她把门钥匙交给他,他可以自己去隔壁拿药煎药,不必她亲自过来。
尤桑开始不同意,怕他一个人出意外,最后抵不过他软磨硬泡,只得把备份钥匙给了他,把各种注意事项写了满满一张纸,叮嘱他必须按这上面来。
不过她依然会每隔一天过来给他针灸,并检查他的恢复状况,发现萎缩的经脉比自己预计恢复速度要快,但是肌肉拉伤很严重。
尤桑拉下脸,沉肃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练了?”
蔺修竹轻咳两声,别开了眼,“一点点。”
尤桑冷笑着,指尖毫不留情朝他腿上某个穴位戳下去。
“嘶——”蔺修竹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凉气,触及她表情的时候又马上憋住,妄图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而尤桑根本就不给他表演的机会,又在另一边狠狠戳了一下。
那酸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激得蔺修竹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苦笑道:“尤老师手下留情啊。”
尤桑撩起眼皮睨他,语气很凉,“一点点?”
蔺修竹摸了摸鼻子,果断认怂:“我错了。”
“错哪儿了?”尤桑脸色依旧冷凝。
“不该骗你,一点点,不该不听,你的话。”他老老实实坦白罪行,目光真诚得不得了。
可惜尤桑不吃他这套。
跟她玩心眼呢?
我知道错了,但我就是不改,下次还来,大不了再认一回是吧?
她一言不发,起身开始收拾药箱。
眼见人拾掇完东西转身要走,还抱着侥幸心思的男人立刻就慌了。
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追,结果忘记自己的腿还软着呢,一个趔趄往前倒了过来。
尤桑吓一跳,赶紧回身去扶,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硬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抵上桌子边,才堪堪稳住。
她拧眉正要斥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吗?
就被人满满当当抱了个密不透风。
他整个儿把她罩住了,像是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似的,越抱越用力,本就粗噶的嗓子也紧绷着,仿佛烧到尽头的篝火,再加根稻草都会塌掉。
“别走。”
“对不起。”
“我只是,有点怕。”
尤桑从他声音里听出细微的颤,心脏不受控制地跟着蜷缩。
抬手扶上他的腰,口吻不自觉软下来,诱着他说出心里话:“怕什么?”
“怕你,出事。”
“怕我,没办法,保护你。”
“我现在,这样,还要你,照顾,我——”
他深吸一口气,哽了哽喉咙,似乎是强行咽下了不想被她听到的破碎音节,只剩下喑哑的气声:
“不想,变成拖累。”
他不怕变成残疾,可他怕变成残疾后尤桑还要辛苦地为他奔波。这是个多么危险的时代啊,没人能预测枪炮声何时何地就会炸响。
天知道每次看着她从那扇门走出去,他有多想站起来送她回家。
可每次扎完针后酸软的腿让他只能坐在原地若无其事地笑着目送她。
无力感像毒液一样每分每秒腐蚀着他的心。
他厌恶极了这种对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失去掌控的感觉。
尤桑在听到第一句剖白时就怔住了。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这个男人,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愿告诉她,他怕什么。
在这种境况下不设防地说了出来,却是字字句句都跟她有关。
……是她的疏忽。
这世上没有谁,能在突然失去正常行走和说话能力时,仍然无动于衷的,哪怕内心强大如蔺修竹。
或许他本来可以。
但她成了他的软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偏偏这忧和怖,都被他藏在了言笑晏晏的假面下,为的是不让她也生出这忧怖来。
尤桑闭了闭眼,心里的一隅悄悄塌陷,眼角的潮水却慢慢涨起来。
她回抱住他,从被圈住的姿态,成了相拥相嵌。
“蔺修竹。”她轻唤他的名字,温柔又不失坚定,“你知道我曾经最期待的理想感情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他低哑地问。
“是彼此独立,但又相扶相依。”
“能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也能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所以,别怕。”
“如果我是你的软肋,那就也能做你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