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栖乐才踏出集醒院,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及片刻,越钦就快步走到她的前面,似要一直跟着她的模样,活像难清理的鬼针草。
“世子妃,我又不是鬼针草,这么嫌弃做什么?”
这人莫不是会读心术,总能出其不意地猜到她心中所想,栖乐按下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迎头一问:“不是缠人鬼针草,难不成是百宝灯笼草?”
“灯笼草?是何物。”越钦虚心求教起来。
栖乐的目光落在院中,树叶内藏着红灯笼,穗子上残留的雨滴一落,现出了月临灯笼草,照亮了同双亲过的最后一个除夕。
“乐宝,这又去哪里贪玩了,一身的鬼针草,脸也像个小花猫一样。”娘亲说完,就蹲下来慢慢清理她红袄上的草。
迈入家门之前,她也试图清理过,但密密麻麻的,才拔了几根,就不了了之。
倒是娘亲很是耐心,直到将草全部清理完,依旧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也没有再问她去哪了,只是温声道:“都摘回来了,给娘亲看看。”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娘亲,都没有惊喜了。”栖乐转身从一个角落里将藏着的灯笼草取了出来:“娘亲,今年的灯笼果长得真好,红彤彤的,比扎的红灯笼都好看。”
小手握着绀枝,上头珠袂齐垂,绝似婵娟。
娘亲伸手将栖乐抱入怀中,只听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摔着膝盖了?”
栖乐笑着点了点头。
“疼吗?”
“不疼。”
娘亲皱眉,忙截取一些灯笼草锤碎之后覆在她的膝盖上,用白布裹住,才说:“来年开春,得在院内的竹篱笆旁种上几株。”
栖乐贴着娘亲的怀抱:“种了十姊妹花,娘亲定然能给我添一个妹妹。”
“从哪学的?”
“我这么聪明,还需要学吗?”栖乐摇了摇手中的灯笼草:“娘亲,你看,她们在一块,多好看。”
“乐宝。”
栖乐闻声望去,奔着跑向刚进门的人:“爹爹,你回来了。”
爹爹含笑牵起她的手,目光已经缠在娘亲身上:“是啊,给你买了零嘴回来,我们去贴桃符。”
栖乐雀跃地跳了起来:“好呀好呀,过新年喽!”
“你在想什么?”
越钦挪步移到栖乐面前,她回神,娘亲身上的皂角香味全无踪迹,拾掇片刻道:“没什么,星纪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越钦不知她为何看了一眼灯笼,神色就黯淡下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心想或许是记起什么美好的往事,再也难得,故而怅然。
一路上,他都刻意保持安静,只见她买了个竹篮、香烛、冥纸、铁锄就往郊外走去,停在一棵树下,挂冥纸,点香烛,似在祭拜。
见她躬身,越钦也垂身拜了拜。
“星纪拜我爹娘做什么?”
“好歹我们也是拜过堂的。”越钦笑道:“不许我拜,难不成还要找你那位夭折的未婚夫陪你。”
夭折的未婚夫?
他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就是那夭折的未婚夫,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极尽讽刺。
栖乐不与他纠缠,只是提起篮子和铁锄往山中寻去。
她的身影灵巧地穿梭林中,越钦问她:“你在找草药?”
栖乐直起身体:“嗯,是你想知道的灯笼草。”
越钦接过她手中的竹篮:“你专心找,我帮你提。”
栖乐没有跟他客气,能松快一只手,找起来也方便许多。
他们在林中转了一上午,终于在一树旁见到开着白花的灯笼草。
“找到了。”栖乐高兴地看向越钦,越钦也冲她一笑:“去挖吧,再不挖,我们得成落汤鸡了。”
越钦说完看了看天,栖乐没有介意他这句话,利落地将那一圈的灯笼草都挖了。
等她挖完时,越钦看着她沾了脸的泥笑道:“终于有点仰韶良家子的样子。”
栖乐气急:“我平日不像吗?”
越钦摇了摇头:“你那一身地礼仪和学识到底跟谁学的?”
“星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是说我们还没到交换心情的地步,你自己怎么忘了?”
“兴起一问,你不愿说也没关系。”
越钦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问:“能不能问你另外一件事?”
“你想知道我为何挖灯笼草?”
栖乐见他点头,才继续道:“你查了月临的事情,应该知道月临曾经也出现过“揠苗悲”的事情,有人就是靠灯笼草调理好了身体。”
既然先例是真,越钦心中升起期待,迫不及待问:“那些中了“揠苗悲”的人,可还能解毒?”
有些期待注定是失望,不如让失望来得更快一些。
栖乐语调忧伤:“无解,那毒本就是直接渗入胎儿,揠苗助长注定是悲剧。”
“此等损子息的事情,下毒之人真是丧尽天良。”
栖乐认可越钦的这声斥责,缓缓道:“不知书上记载是真是假,下毒之人竟然能得子息,讽刺至极。”
越钦语气却不似刚才沉重,举重若轻道:“所以应了书名之称呼——戏谑集。”
栖乐突然冷脸,越钦献宝不知地道:“有一件事告诉你,兵部尚书的夫人据说怀孕了?”
“这不就是应了书上之说。”栖乐刚沉吟一句,越钦就将他刚刚说的事情否决:“假的。”
栖乐震惊:“假的?”
越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有人买通郎中,故意误诊。”
对于这样宝贵的消息,栖乐毫无感激,甚至似褒似贬:“星纪真是手眼通天,这等隐秘之事都能查出来。”
越钦不以为然,有些遗憾地说道:“也不是都能查出来,比如你的师父是谁,我便查不出来。”
他会查出来的,栖乐知道。
所以她的时间不多了。
栖乐只要不说话,越钦也就自然地沉默。
须臾,栖乐蓦然道:“此次祭祖,郡主也会来吧?”
越钦一听到这茬,唇角微勾:“怎么?你要跟她争风吃醋?”
栖乐白他一眼,往前走去。
“莫非你心虚了?”
栖乐真想用锄头从他脑袋挖下去,看看到底藏着什么,让他如此孤芳自赏。
栖乐停步应对他的执着:“我的意思是,你要不牺牲一下,圆了她的梦。”
“凭什么要我牺牲?”越钦不可思议道。
见他还未意识,栖乐解释:“你招惹的桃花,自然得你去怜花。”
越钦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铁锄:“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本星纪会葬花,唯独不会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