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拂开钱岁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滑干净的前额。
少年时,总是被洛星河笑称【白长这么大脑门,一点都不聪明】。
其实她都知道,自己那时修为落后,灵根全是渣渣,他和邢子清没少在背后给自己下功夫。
邢子清因为想找出四处漏风灵根的补救方法,才去翻遍藏书阁的。
而洛星河天南海北没少去寻稀有的土壤和灵种,只为种出传说中能逆天修改灵根的灵植。
再后来,认识傲天、文武兄弟之后,他们也是尽可能的照顾自己。
晚上偷偷帮自己把灵田全都施好肥,每次出门捉兽、宰兽这种活他们也都抢着干,自己出门找茬,不,是主张正义之时,他们会默默站在自己身后撑腰……
这样回想起来,自己真的很幸运,有没有气运都很幸运。
玉佩能吸走天道给予自己的气运,但这种真心,是吸不走的。
咽下一口涌上来的甜腻,钱岁擦掉嘴边的血丝。
无数灵气从草地之中被她吸入体内,深吸气的同时,脊背一节一节的缓缓直起。
【訾左涅】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对手太弱的话玩起来没意思,还是这样打不死的更有趣些。
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前,青霜剑自身后划过停在耳侧,钱岁做出起手式。
她在万剑山做阿飘的那几年可不是白玩的,到底是直接跟着剑宗祖师学剑的人。
【訾左涅】挑了挑眉毛,有点意外她竟然会破军九式,有点意思。
轻松地把竹剑横在身前,等着钱岁再次自取其辱。
果然,钱岁使用破军一式,【訾左涅】眼中轻蔑之意更重。
“破军一式……五行宗弟子冷涛,筑基中期至元婴后期,因走火入魔被护宗大阵绞杀。”
【訾左涅】一愣,就这一闪神的功夫,被青霜剑划破脸颊,顿时有鲜血流下。
他皱眉摸了摸,手上沾了粘腻的鲜血,竟然能突破自己的护身罡气?
钱岁落地,紧接着翻身而起,再次攻向【訾左涅】。
“破军二式……天工坊弟子步家贺,从金丹至元婴中期,后在修炼中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破军三式……天工坊弟子陶胜阳,从筑基初期至元婴初期,闭生死关之时殒落,死因不明。”
“破军四式……万仞宗弟子容修远……”
……
【訾左涅】明显有些烦躁,手中竹剑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偶尔会露出破绽被钱岁刺中,但都只是皮毛之伤,并未伤及要害。
“破军九式!天剑宗开宗祖师印一剑!元婴初期至大乘期!”
随着最后一声爆喝,钱岁携万均之力从天而降,这一招她赌上了全部修为和灵力,誓要将【訾左涅】斩落于此。
这种玩命似打法攻势太强,竹剑断裂,【訾左涅】被逼得后退数步方才站住。
钱岁带着一身冲劲儿……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没办法,谁让她使出了洪荒之力,收不住了呢。
她还没从坑里爬出来,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刚刚说的那些人,道友可都有印象?”
“每一个都是被你精心选中替身,你潜在他们身上不停地蛊惑,靠他们心中的贪嗔痴而附于他们身上,再借由他们吸收你需要的能力,我说的可对?”
“你是在等,等他们修为涨到足够高的时候,你就可以夺舍了,至于他们自己的神魂,怕是早就化成你的养分了吧。”
【訾左涅】表情阴郁,手中白光闪过,似在召唤法器。
钱岁负手踱步,边走边用脚踢着草地,随意地说道:“阁下想召本命法器吗?你想召什么?凌光笔?九方旗?还是……破军剑?”
“这些就算召出来,也能算是你的本命法器吗?真的是你的吗?”
【訾左涅】将手抬至胸前,轻拂腰带上的玉饰,嘴唇紧抿,并不准备回答。
“这世上的事,无一例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想要富贵就要吃得早起晚睡的苦,才能客似云来富贵临门;若想要位高权重,就要寒窗十几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朝得为天子门生。”
“修炼更是如此,须得一步一个脚印,踩踏实了才能迈出下一步,所有能帮人快速提升修为的功法,无一不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这代价往小的说,可能是身体的某个部分,像视力、听觉,往大了说那就是神魂和生命了。”
“不知阁下是以什么和他们交换的呢?”
一只不知死活的彩蝶飞过,【訾左涅】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了彩蝶的翅膀,轻轻一捻,彩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
吹掉手上沾的蝶粉,手掌一翻,吹落的蝶粉又合成刚刚那只彩蝶的样子,分毫不差。
“用什么交换很重要吗?他们喜欢什么,我就换给他们什么。”
“喜欢天赋我就让他拥有极品灵根,想要修行提升,我就给他们绝世功法,喜欢牡丹花下的,我就传授于他采阴补阳之法。”
钱岁了然地点点头:“想来,訾左涅就是想要权势了吧。”
“他要的是能居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势,我就助他成为天剑宗最强元婴修士,在宗门里说一不二。”
“你看,我们是公平交易,老夫并未占他们任何便宜,钱货两讫童叟无欺。”
“若是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我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我其实很满意你,只可惜你是一个女修,否则也不是不能和你交易。”
眼前的人换了一副样貌,身形略高了一点,更消瘦一些,一双剑眉之下的眼睛里满是淡然。
钱岁是见过这双眼睛充满狂热的,在万剑山幻境中----印一剑。
这双眼睛在练剑之时,一直都迸发出执着和狂热,那是真的爱剑,且唯爱剑。
现在应该称【印一剑】了,他召出一柄法剑,左手食指中指轻抚过剑身后,做出了破军一式的起手式。
“行了,说了这么多,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老夫这就送你上路,能死在真正的破军九式之下,也算你的福气了。”
钱岁亦摆出相同姿势:“真正的破军九式?印一剑的神魂被我亲手封印在万剑山,绝无逃出的机会,你确定自己是印一剑吗?”
“装了这么久,还搞出一个小秘境里的洞府和传承来,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印一剑了吗?”
“印一剑就是一个剑痴,除了剑道,什么都不感兴趣。”
“而你,符修、阵修都有涉及,那个吸我气运的玉佩,你亲口说是出自你手。”
“你真以为,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你是谁吗?”
说话间两人已快速过了数十招,【印一剑】发现自己刚刚的优势不再明显。
许是钱岁吸收的灵力越来越多,也许是自己太久没有用过破军九式,有些生涩。
每次自己的招式,几乎都能被钱岁化解。
若不是自己底蕴深厚,对战经验更丰富一点,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压着她打了。
“有意思,你这女修竟然在剑道之上,还能有如此造诣,真是令老夫意外。”
钱岁落地随即一个翻滚,躲过身后剑意。
脑中闪过万剑山幻境之中,印一剑掉落的那个香囊,里面纸上画着破军九式的破解图。
钱岁当时看过一眼就知道,被封印的是真正印一剑的神魂。
不知道他在万剑山被压了多少年,竟然还能琢磨出破解自己绝招的功法。
【印一剑】心中涌出一股暴怒,蝼蚁一般的人竟然还能纠缠自己这么久。
他将体内的灵力注入手中法剑之中,一丝黑气悄然附之其上。
“结束了,女修,好好看着我是怎样剖开你的内府,取走木火两晶的吧!滋味一定很不错!”
钱岁收回富贵和赤霄,手臂微抖,青霜剑之上附上一层青色,之外又浮上一层薄薄的火焰。
身侧疯长出数条手臂粗细的藤蔓,眨眼就长到半人高。
现在,终于看到他自己的内力出来了,不是藏于人后,不是借人力量,而是真正是他自己的。
这次,她留在原地,等对方打过来。
是的,今天她的使命要结束了。
【印一剑】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来,所用招式钱岁从未见过。
一剑劈来似有千百剑同时落下,组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剑网,让她避无可避,亦退无可退。
钱岁出剑抵挡,却因对方力量太强而震得手掌鲜血淋漓。
“真可笑,过了万余年,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样貌和名字,只能顶着别人的皮囊苟活。”
“我说的对吧?归一宗开宗老祖游!清!淞!”
【印一剑】一愣,就这瞬息之间,数条藤蔓从两侧疯长,在顶端交汇,编织成一个细密的笼子。
同时,四周亮起无数个光点,光柱亦向两人头顶汇聚。
【九宫天罗阵!】
光柱大亮,将四周变成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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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光柱消失,四周恢复了平静。
山丘旁的巨石发出一阵响动。
里面传来声音【是传送成功了对吧?对吧?】
【嗯,应当是成功了】
【你们别动,我出去看看】
【一起吧,万一……你自己也跑不掉】
话音刚落巨石消失,楼知意、泠月出现在草地上。
洛星河从后侧方探出头来:“我滴乖乖,这是被轰炸了吗?”
没有藤蔓网,亦没有对战人。
只有地面上被剑气划出的沟壑,证明这里曾爆发过激战。
楼知意眉头紧皱,手指反复掐算着什么。
泠月走到一片烧焦的地方,蹲下去,释放出灵力,感应附近灵阵的情况。
洛星河去检查那些被剑意砍出的深深沟壑。
片刻后,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如释重负。
成了,终于被转移走了。
不枉费用这几个月来布置这个九宫天罗阵,从选址到择阵,从小心布阵到契合阵盘,无一不耗费极大的精力。
因为要对付的,是一位很有可能成名多年的阵道高手,要想在他眼皮底下布下九宫天罗阵,不止将他困住,还要将他传送出去,何其之难。
不敢露,真的一点都不敢露。
所有阵旗改为阵点,所有阵点全都隐匿入草植之内。
由钱岁在对战之中,找机会把它们逐一激活出来。
而阵盘,则加了数个隐形阵法,被深深地埋入地下,只待最后那人的一分神之际,由变异灵植将他们拖下去。
太险又太难,万一被对方提前发现,或者钱岁没有启动到足够的点,那将只能由他们三个现身,由楼知意或者泠月去启动。
那种情况下,等待他们的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洛星河思索着有些迟疑地说道:“刚刚……我听钱岁叫了那人的名字,怎么听着是……”
泠月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那个名字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数月的殚精竭虑让楼知意脸色苍白,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说那人是归一宗开宗老祖----游清淞。”
洛星河和泠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之前在他们定计划的时候,钱岁只推说是一位得道多年,成名亦多年的前辈,可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在万年前就殒落的人啊。
楼知意抬头看看天空,这一架从白天打到黑夜,此刻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已在山边等待升起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事要比我们想象的棘手的多。”
洛星河喃喃自语:“怪不得她一直不肯透露,要是早说是【他】,我恐怕没有胆量去搞这个阵法。”
泠月没说话,心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楼知意取出一个传送轴,对两人说道:“多说无益,计划有变,咱们必须马上赶往归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