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裴一直看着祠堂的上方,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好像不大对啊。来的不只是穆家的祖宗先辈,各路神明都好似受到了召唤,一个个分身缓缓降落在祠堂的上空。
沐小裴眯着眼看向叶怀瑜,只见他掏出长长的黄色裱文,面对着供桌站定,然后从桌子旁边掏出了三炷小孩胳膊粗细的高香,虔诚地点燃后拜了三拜。
不对,这不对。沐小裴看着叶怀瑜身后缓缓亮起的金光,心里警铃大作,这绝对不只是祭祀这么简单。
叶怀瑜将裱文烧起之后,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阵风。
沐小裴眼见着祠堂上方被请来的各路神明开始缓缓落座,那规模远超一个大的水陆法会了。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有问题,就太看不起人了。这绝对不只是为了见证穆家长子归家的阵式!
沐小裴稍微掐算了一下,明白穆家要做什么,在看到酆都分身的身影时,确信了猜测。她慢慢后退几步,准备跑,结果才走了三步,就被定在了原处。
凸(艹皿艹 )啊!仙缚阵!刚才居然没发现自己脚下已经布下了仙缚阵!
“叶怀瑜,你给我停下!”沐小裴气得哇哇叫。
东方旭这才发现了异常,回头看见沐小裴被困在无数金色的丝线中,着急之下,浑身戾气暴涨,瞳孔瞬间变成了漆黑。
沐小裴扭头看见他失控,吓得赶紧喊他:“阿旭,别急,没事啊,他们没有恶意。”
东方旭像是听不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沐小裴的脚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
沐小裴动弹不得,闭着眼大喊:“修其名,你别躲了,再躲要出事儿了!你不知道这个阵法对东方旭影响多大嘛!”
果然,修其名就在附近,听见沐小裴的声音才想起来,妈呀,差点儿造成大错,赶紧从藏身处闪现出来,奔到东方旭身边,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才制止住东方旭的暴走。
“失误了失误了,忘记他不能被这玩意儿刺激了。”修其名舒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快放开我。”沐小裴黑着脸说道,“你们不讲武德,设了这么个陷阱困住我算什么本事?”
修其名笑得一脸奸诈,转头对着东方旭解释:“你别着急昂,没人伤得了她,只是想给穆中丞收个干女儿,这丫头肯定不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东方旭冷冷地瞥了修其名一眼:“她不愿意,为什么勉强?”
修其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东方旭面色变得极为复杂,居然就不反对了。
沐小裴快要气炸了啊,这算什么,强买强卖嘛?没人在乎她的想法了是吧?
“你们以为我真破不了这阵法?”沐小裴怒了,伸手祭出定神杵,“我偏要拼上一拼!”
定神杵在半空中化成一支锋利的长矛,直直扎向脚下的阵眼。
可就在长矛快到地面的时候,只听“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长矛的尖头上。沐小裴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乌黑的龟壳。
这龟壳怎么这么眼熟?沐小裴一脸黑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死了,吓死了,还好赶上了。”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那不靠谱的师父终于露面了。
贝一凡看着快要被气成河豚的沐小裴,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我说徒弟,干嘛这么大气性,你就是真的强行破了阵,也会遭受反噬,太不划算了。”
沐小裴不想理他,她就知道,这一切就是他们搞出的一个局,外祖父也是被利用的一环,刚才修其名把她困在幻境中,就是为了削弱她,好让她无法及时发现祠堂的布置!
沐小裴一屁股坐在地上,很生气, 不想说话。
叶怀瑜还在心无旁骛地请神,围观的各路鬼神越来越多,都是熟人!
“你们到底要干嘛啊?”沐小裴委屈极了,为什么非得搞这么大动静啊,她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亲缘啊,再说了,她还有亲哥。虽然不靠谱,那也是亲的!
沐小裴转头找她那个不靠谱的哥,果然就跟在贝一凡的身后呢,只是这脸色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好像身子也不大爽利的样子。虽然修为看起来长了不少,但是身形不稳,好似很虚弱的样子。
见沐小裴一直盯着自己,紫衣圣狐尴尬地掩了一下鼻子,一脸心虚,不敢对上自家妹妹控诉的眼神。
贝一凡看着小徒弟委屈巴巴的,确实快掉金豆子了,赶紧上前一步,大手放在沐小裴头顶上揉了一把:“如果直接跟你说,你肯定不会愿意,这是穆家的一片心意,也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沐小裴疑惑,啥意思?解决什么?她真的是一句也听不懂啊。
穆中丞也走了过来,蹲在沐小裴面前,一脸的温和:“小丫头,我穆家愿倾三代之力助你,不要拒绝。”
沐小裴更迷茫了,她是要去做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情嘛?为什么一个个说的话都这么令人费解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干嘛搞得如此严肃?
沐小裴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做梦了,要不然为什么一个个说话她都听不懂。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梦,难不成刚才撞到头,失忆了?
“你先在这里待会儿吧。”贝一凡将沐小裴定住,缓缓走到叶怀瑜的身边。
祭祀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穆老爷子对外祖父和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后,两位老人对着沐小裴投来安慰的目光缓缓走进了祠堂。
穆中丞携各房中排行岁数最长者,以红灯笼为前导,在叶怀瑜和贝一凡的陪同下,一起步入祠堂,穆震双手捧香高举至天井,唱曰:“穆氏长孙敬迎列祖列宗受祭拜,请就位”。
高香插入香炉,鸣炮奏乐齐响,听起来热闹非凡。
宣读祭文,供献祭品后,宗亲按照顺序虔诚祭拜,之后便是请出族谱。
属于外祖父的那一页一直有这留白,穆中丞取出朱笔,认认真真将穆子钰的名字写了上去,旁边写上了外祖母的名字,至于他们的子女,按照外祖父的要求,没有入族谱。
沐小裴紧张地盯着族谱,祈祷穆中丞写完就放回去,但是并没有。
穆中丞对着她温和一笑,打开自己的那一页,将沐小裴的名字写在了他的名字下面。
然后取下祠堂上方供奉的族谱树状图,将三人的名字填在了相应的地方。
等穆中丞填写完,贝一凡举起图示意观礼的各位,礼已成。
沐小裴的背后瞬间涌起一团热流,已经阻止不了了啊。
行吧,沐小裴打算捏着鼻子认了行了,没想到啊,贝一凡居然掏出一个长生牌位递给了穆中丞。穆中丞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然后由叶怀瑜和穆震护着,放在了祠堂的主位上。
沐小裴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她清楚地感觉到,那长生牌位是她的啊,啥意思啊,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嘛?
紫衣圣狐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低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沐小裴:“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说着,将一枚薄薄的黑色令牌放在了沐小裴的手心里。
沐小裴低头看着手里的令牌,从未见过,但是上面的气息很熟悉。在镇魂铃里的白尘感应到了令牌的气息,开始躁动不安,试图强行从里面出来。
沐小裴感觉到了白尘的动作,意念一动,将它放了出来。出来后的白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扎进了令牌里。
还没等沐小裴惊讶,上面傻傻望着月亮的狐狸突然活了过来,眼睛眨了几下,断掉的尾巴开始缓缓长了出来。
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令牌越来越烫,烫得她几乎拿不住。同时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耳边也是一片轰鸣,脑袋很疼,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好似有无数钩子在拉扯脆弱的脑神经。
不只是脑袋,浑身的血液也像被烧开了一样,烫,特别烫,烫得沐小裴的瞳孔都成了血红色。
沐小裴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烧化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细细的绒毛从毛孔里不断往外钻,沐小裴瞪大了眼睛,这是长毛了?不要啊。
好在那些绒毛只是出来了一下就躲了回去,沐小裴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安心不到三秒钟,令牌白光一闪,沐小裴的脑袋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很多陌生的景象开始疯狂往脑袋里涌。
“太弱了!你拿什么跟我拼?”一个轻蔑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沐小裴抬眼看去,穿着黑袍的面具男低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沐小裴撑着剑站起来,擦了一下嘴边残留的血:“弱?老子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你怎么被弱者打败的。”
话音刚落,四周金光大盛,天地间的灵气像是突然被激发了一样,拼命往沐小裴身边涌。
黑袍男眯着眼看着她,突然看见她袖中不断放出一个个恶灵,那些被束缚住的恶灵惊恐地被缚在半空拼命挣扎,看上去像是将沐小裴团团围住了一般。
“你准备好了嘛?”沐小裴凉凉地问。
黑袍男皱眉,准备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沐小裴迅速摊开了右手,上面的符印让黑袍男瞬间瞪大了眼睛。
“疯子!”黑袍男暗骂,转身就想往外跑。
但是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设下了结界,是定神杵,他根本无法立刻突破。而那些围着沐小裴的恶灵都贴在了结界的内侧,将整个结界围得密不透光。
沐小裴毫不迟疑地催动了符咒,瞬间,周围的恶灵身上同时迸发出金色的闪电裂痕。
黑袍男见突破不成,转身冲向沐小裴,他必须得制止,这家伙是个疯子,以自身为引线想要引爆这数千恶灵。他就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沐小裴没有给他机会,立刻引爆了所有恶灵。瞬间地动山摇,巨大的爆炸声传出去很远。
刚刚赶到的安玖煜三人听见这个声音,赶紧加快了移动速度。
“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啊。”贝一凡见来不及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纸人,迅速做法将爆炸中心的沐小裴换出来。
只是虽然将人换出来,已经被炸成重伤状态,贝一凡气得直想揍她,但是见这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无从下手。
沐小裴努力歪着头看向刚才爆炸的地方,眼里全是不甘,居然只是炸伤了那妖人,好不甘心啊。
刚才被引开的守卫又重新聚集,安玖煜低头看了一眼重伤的沐小裴,眼底风暴集聚,黑色的长剑狠狠挥了出去:“带她走,我拖住他们。”
贝一凡和紫衣圣狐点点头,抱着沐小裴从安玖煜杀出的缺口撤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记忆封印什么时候又揭开了,这是第四次了,下次不晓得还能不能救回来。”贝一凡快无奈死了,啥徒弟啊,这么废师父。
“亏了安玖煜给她攒了不少功德,要不然估计连灰都剩不下。”紫衣圣狐又心疼,又生气。
“这丫头一次次尝试,才开辟了恶灵和功德之力的另类用法,也许咱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嗯,回去好好研究,这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
所以,是为了功德之力?沐小裴缓缓睁开了眼。
仙缚阵已经撤去,身上的束缚感已经完全消失。虽然那些记忆很零碎,但是沐小裴依然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她有非常强大的敌人要面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是具内容被贝一凡隐藏了而已。
“穆家对于你要做的事情并不是非常清楚,”紫衣圣狐坐在沐小裴身边轻声开口,“但是他们还是愿意以三代的功德助你。”
沐小裴转头看他:“我还没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你们为什么如此着急?”
紫衣圣狐朝着那枚黑色令牌努努嘴:“看看令牌背面。”
沐小裴疑惑地拿起令牌,刚才空无一物的背面突然出现六个字:断尾续,血脉异。
“什么意思?”沐小裴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狐族血脉被激活了。若无强大的功德之力掩护,很快就会被敌人察觉。”紫衣圣狐揉了揉沐小裴的发顶,“我们不能再冒险了,本来没想依附穆家,只是你这具肉身也有穆家的血脉,他们是最合适的。”
“不过你放心,我和你师父不会让穆家吃亏,必定会为他们寻得最好的庇护。”紫衣圣狐看向祠堂上方,“今日请来诸多神只见证,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沐小裴叹了口气,将令牌收了起来:“话虽如此,但是你们设计我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翻篇了!尤其是修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