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七年前,凌如许只记得自己明明是守在房门外等着南意迟施完阵法出来的,可是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随后就是失重的感觉,她心里暗道不好,在她完全被那失重感裹挟至黑暗之中时,她拼尽了所有力气对着苏婉说出了书房两字,最后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
她觉得自己好似在黑暗之中浮沉,浑身上下却动弹不得,然后是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她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连想睁眼都做不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时,胸腔里又突然注入了新鲜空气,她来不及睁眼,只是先贪婪的汲取着四周的氧气。
等到所有的感官全部回到她身上时她又不愿意睁眼了,因为现在所有的感觉都告诉她,自己应该是又回到了那个考古基地:让人感觉邦硬不适的行军床,以及透着风的帐篷,和帐篷外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让人熟悉却又陌生无比。
凌如许无助的捂着自己的脸任由眼泪不断的从指缝间滑落。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凌如许最终还是从床上起来了,她要确认一下这边现在过了多久,然后再找办法回到南意迟身边去!
简单洗漱了一下,也顾不上换下被汗浸透的衣服,掀开帐篷就走了出去。
荒凉的日光照在地面上,凌如许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荒诞的可笑,所以这隐匿阵法最后又怎么让楼兰被黄沙掩埋了呢?不应该永远隐于世间成为桃花源那般的存在吗?不愿多想,凌如许随手拦了个工作人员询问李文彬的位置。
工作人员被拦下来不满的看了一下这个不礼貌的人,见到是李文彬的学生后态度缓和了一些:“李教授啊,今天要解剖棺中的圣女了,估计是在研究室做准备吧。”回答完,也不管凌如许那震惊的表情,匆匆离开了。
凌如许回想自己当时穿越到楼兰的那晚,李文彬分明告诉过她第二日要研究女尸,所以自己穿越到那边一年,可这边竟然才过去了一晚上!凌如许搞不清楚这时间流速究竟是怎样的,也懒得想那么多,脑子里只想着刚才那个工作人员的话,今日要解剖圣女,自己之前听见棺中的女尸是43岁一直就没有把棺中之人是南意迟这个方向去想,当时身份不确定不就是因为当时也不知画像上是何人么,现在有自己告诉李文彬的画像上的是圣女,那想必是根据画像比对了女尸的相貌确定了尸体的身份!自己怎么不曾留意过棺中女尸跟画像上是同一人这个消息呢!凌如许懊恼不已,加快步伐朝着研究室走去。
之前只听见李文彬同自己说女尸不知用了什么保存方法所以尸身不腐甚至看上去栩栩如生,现在想来估计是因为苏婉,之前苏婉教授易容术时还教过一种驻颜术,后面被南意迟改了改可以用来保存血液不腐,现在看来南意迟的研究真的很成功,千年来尸身不腐都做到了。
凌如许赶往研究室时,李文彬正带着范鹏和刘洋在研究女尸棺内找出来的信件,每一封上面都有‘如许吾妻’四个字端端正正的写在信纸的右侧,刘文彬讶然的看着手里的信心里十分复杂,范鹏和刘洋虽然不知道凌如许穿越回去与这个所谓的圣女有了交集的事情,但看到熟悉的名字出现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上,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
“老师,这是…巧合?”范鹏最终还是没忍住心头奇怪的感觉问了出来,早在凌如许出现一系列奇怪的举动时范鹏就觉得非常不对劲了,再加上那幅画底下藏着的那幅两人的画像,他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李文彬犹豫了一下,到底也算凌如许的私事,他只说了一句你们等小凌来问她吧,范鹏一听这话就知道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超出认知以外的事情只是李文彬不方便说,于是安心等着凌如许过来,刘洋则是在旁边抓耳挠腮了一通这话只说一半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好在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凌如许便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直奔中间放置棺椁的地方,范鹏刚想提醒她穿戴防护用具就被李文彬按了下来,他朝范鹏摇了摇头,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面露不忍的看了凌如许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凌如许几步走到棺椁旁,棺椁是打开着的,可是就在她再向前一步就能看见棺椁的主人时却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此时她只感觉脚仿佛有千斤重,想要往前走,却又感觉怎么都抬不起脚了,就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一样。
李文彬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一言不发的带着范鹏和刘洋先出去了,在他们关上门之前听见凌如许颤声说了句:“谢谢老师!”
李文彬没有回应,只是靠墙站着点了根烟,范鹏和刘洋虽然十分不解且好奇个中缘由,却也忍着没吭声,只是沉默的站在李文彬身旁。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凌如许似是哀号一般的哭泣声,隐约还能听见她一声声的唤着迟儿。
哭到力竭的凌如许跪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又瞬间被地面吸收,她双手攀在放置棺椁的台子上,指尖死死的抠着放置南意迟的那方木材,任凭那因为年久而腐朽的木材扎在她的指缝之中她也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活生生从胸腔里扯了出来,此时胸腔里只在血淋淋的往下滴着血,但却不再有心脏跳动的震颤。
棺椁里的南意迟身着她与凌如许成婚那日所穿的大红嫁衣,从略大了些的衣裳可以看出南意迟在凌如许离开以后轻减了不少,但她脸上却是笑着的,好像凌如许像平时那样轻唤她一声她就会睁开眼睛用一如往常那般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可现在凌如许喊哑了嗓子却也不见南意迟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凌如许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毫不在意的将满手血污擦在衣服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触碰着南意迟已经不再有丝毫温度的脸颊:“迟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阿许,你的阿许呀!你是不是因为我不告而别生气了呀?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你若是恼我尽管揍我一顿就是了,求你别这样不理我呀!”凌如许的声音里全是哽咽,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番话说清楚,可是南意迟却只是带着笑意静静的躺着,既没有回应也不曾睁眼。
凌如许用掌心贴着南意迟的脸,似乎是想把她捂暖:“迟儿是不是冷了,脸怎么这样冰?我为你捂暖和了你可就不能再生气不理我了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放心,现在是我的地盘了,定不会叫我的娘子冻着!”
说完凌如许就开始在四周找取暖设备,可是烈日下的沙漠中哪里又会有什么取暖的用具呢,任凭凌如许翻遍了整个研究室都不曾找到一台取暖用的机器,可她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南意迟写给她的信,厚厚的几摞纸摆在那里,却是南意迟的十七年。
凌如许也不再找取暖设备了,而是沉默着坐下看信,信的开头都是‘如许吾妻’与凌如许留给她的那一封信很是相似,凌如许的指尖落在了吾妻二字上面似乎是在感受南意迟写下这两个字时每一笔所带着的情意。
信有很多封,看落脚几乎是每日都写了,一开始,信中记录着南意迟每日对她的思念和她日复一日的施行召唤阵法却以失败告终的失落,凌如许看得非常认真,仿佛与千年前的人处在同一频率上了一样,仔细的感受着南意迟的失落,心里也逐渐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后来信上的内容逐渐又变了,南意迟的记忆似乎开始混乱,有时是认为她去了与匈奴厮杀的战场,有时则是觉得她只是去了校场里练兵,到后面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凌思婉和苏婉暗自囚禁了,这样的混乱持续了三年,凌如许不知道那三年南意迟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她又是怎样清醒的,她只觉得看着信的自己好像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样翻涌着疼痛与窒息。
门外,李文彬的脚边多了很多的烟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抽烟的人,身上有烟也只是为了能在熬夜工作时抽上一支好提提神,可是如今他已经开始在抽刘洋递过来的第二包了,他不知道凌如许经历了什么,但是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些信,不由的为自己最小的学生感到心疼又烦闷,范鹏和刘洋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看到李文彬的态度和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有了大致的猜测,但又在下一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三人听见里面没了动静,担心凌如许出了什么事所以开了个门缝向里面看去,只见凌如许坐在方才摆着信的桌前,捂着脸双肩颤抖着,似乎还在哭泣,范鹏问道:“我们要进去吗老师?”
李文彬远远看了凌如许的背影一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给小凌一点时间吧!”说完,踩灭了烟头带着两人去了主殿,继续着对殿内的研究。
研究室里,凌如许已经快要把信都看完了,信上的南意迟已经恢复了清醒,为苏婉和凌思婉操办了婚事,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开让她们两人的婚宴延迟了这样久,不过想到南意迟身边能有这样真诚的两个人陪伴着她凌如许心里好受了一丝,信上提及了那句借嬷嬷之口说出来的那句话,凌如许皱眉思索着,心里不好的猜想渐渐开始有了雏形,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南意迟因为那句话重新开始了对阵法的研究,这次似乎找对了方向,一切的发展也似乎都开始有迹可循,原来自己会被传送回来都是因为因果轮回,能被召唤过去都是因为需要这后世之人的鲜血为引才能顺利施行隐匿阵法,那阵法成功开启自己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所以那个世界就会排斥自己,又因为时空的自我修复于是把自己传送了回来。
可当她看见南意迟写下的召唤阵法只能完整施展一次后凌如许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所以她的脖子如今空空如也;所以南意迟在那边枯等了她十七年;所以南意迟以自己的神魂为引,只为了让自己与她能在双十年华相遇,而她却永远的留在了四十三岁…
看着南意迟在信的最后写下了一句话:记得来时警告我,莫再用隐匿阵法!凌如许看着这句话苦笑,似乎这句话自己看到得太晚了呢,若是当时自己穿过去之前肯来这里看一眼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当时她从没想过棺椁里的竟然会是南意迟,自己满心满眼只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对除此之外的事情提不起丝毫冷静下来思考的兴趣,于是她给南意迟留下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十七年。
她指尖反复摩挲着这句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又将目光落在桌上轻飘飘的信纸上,上面承载着自己爱人那过于沉重的一生。
凌如许再度起身时佝偻着背,她再也挺不起自己的脊梁,胸口太疼了,稍微有点动作都让她经历撕裂般的痛楚,可是周身却是完好无损的,只有她自己知晓那些伤口长在了何处,就在她皮肉之下的骨血之中,那是神明馈赠她相逢时,就埋伏好了的利刃,只等着她揭晓谜底时给她最重的一击。
她站在南意迟的棺椁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埋怨她为何要这样一直傻傻的等,也有一直都诉说不完的爱意,说到最后凌如许似乎是累了,她手脚迟缓的爬上了摆放棺椁的台子,然后挤进了棺椁里面,把僵硬的南意迟搂在怀里,然后用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她刚才絮叨时倒在棺椁上的汽油,汽油是她刚才满屋子找取暖器时找到的,她也不知道研究室里怎么会有这个,也许是哪个粗心的人不小心把它放在了这里,但总算是让它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她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的烈焰中吻上了南意迟的唇,随后小声在她耳畔说道:“我为你捂暖和了,你就再也不能不理我了哦!”
烈火吞噬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在感受着灼热的疼痛时她仿佛看见了南意迟笑眼盈盈的向她走过来……
“你来了?”
“嗯,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