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雄风,复我中原!”
这是大魏军人冲锋时的口号——老套俗气,却又铿锵有力。
这句口号已从魏武帝建国开始流传至今,足足有两百余年。
这只是一句口号,也仿佛是大魏的军魂。
武帝建国之时,中原才结束了持续近百年的乱世。
乱世遗留之祸致使中原十室九空,人口稀缺,而北方匈奴对中原河山早已虎视眈眈,便趁着大魏初立、国力衰弱之时大举发兵入侵。
国难当头,魏武帝身披金甲,脚踏龙驹,率三十万大军北上御驾亲征。
这一战,武帝手仗三环剑,虎将鞍横丈八枪;这一战,杀气腾腾万里长,战旗密密透寒光;这一战,刀枪闪烁迷天日,戈戟纷纭傲雪霜。
也是在这一战,魏军中忽然响起这一句口号——魏武雄风,复我中原!
“魏武雄风,复我中原!”
程春飞与程无忆一声吼罢,身后却再次响起同样的呐喊。
这呐喊声震耳欲聋,气势又直冲云霄,同时又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马蹄声向程春飞二人逼近!
又有一路人马杀到!
战况本已令所有的魏军绝望,但在这路人马到来之后,局势又峰回路转般发生改变。
因为这支部队里有他在。
他是大魏新一代的将星,也是崔胤雄大将军手下的得力大将。
他就像那面染血的战旗,只要看到他,大魏的士兵就会心安,匈奴的士兵却要胆寒——他就是定军侯,他就是邵鸣谦。
白马银枪,身先士卒。
这就是邵鸣谦,这就是邵鸣谦统帅的“白袍军”!
邵鸣谦只有二十九岁,但他带领的部队却好像比崔胤雄大将军的本队更能威慑匈奴军。
只要见到那清一色的白袍白马的部队,十个匈奴人中就要有五个已拿不稳手中的弯刀,剩下五个恐怕已忍不住要转身逃跑。
若说每一个士兵都打心底里想成为将军,那么每一个年轻的士兵就梦想着成为邵鸣谦,也想加入邵鸣谦的“白袍军”。
这是一支三千人的部队,他们的出现就像是一道白色惊雷劈中了匈奴军!
邵鸣谦一马当先,挺枪、刺出——一个匈奴骑兵落马!
他带领的士兵也挺枪、刺出——成片的匈奴骑兵落马!
邵鸣谦目光如炬,再举银枪,厉声道:“魏武雄风!”
“复我中原!”
魏军咆哮,其声可惊动九霄,这是整片战场对他的回应!
“邵将军来了!”
程春飞的血已在沸腾,他的斗志也已昂扬!
程无忆道:“如今你还觉得自己回不去么?”
程春飞大笑道:“白痴才回不去!”
夕阳的斜晖更红,草原上的流血更多。
本来气势汹汹的匈奴军已狼狈退去,这一战由于邵鸣谦统帅的“白袍军”及时赶到,魏军才得以以惨胜告终,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赢了这一仗,程春飞与程无忆也再一次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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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鸣谦的脸上本带着胜利的喜悦,但他走入崔胤雄大将军的营帐后,他脸上的喜悦又变为了凝重。
因为崔胤雄大将军的脸色便很凝重。
崔大将军已经五十六岁,由于久守边关,一张猛虎一般威猛的脸上已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健壮,若只看他那雄壮的身躯,就是说他只有二十六岁也没有人会不相信。
只要在出征之时,崔胤雄从不卸甲,此刻他也披着圣上赐予的黄金甲,满面严肃地盯着营帐中的沙盘。
“大将军!”
崔胤雄抬头,看到了邵鸣谦,脸上的愁容微微淡了几分。
崔胤雄对这个年轻人很满意——他骁勇善战却又不失足智多谋,他自信果决却又不会盲目自大。
崔胤雄认为邵鸣谦是一个很好的接班人,日后他一定可以胜任自己的大将军职位。
“你来晚了。”
崔胤雄虽然很满意邵鸣谦这个年轻人,但他一直对邵鸣谦很严苛,对他说话时也很严肃。
邵鸣谦俯首道:“末将知罪!”
崔胤雄道:“你会迟到,必然是有原因的。”
邵鸣谦还是低着头。
崔胤雄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解释么?”
邵鸣谦道:“没有!”
崔胤雄道:“很好。”
其实崔胤雄知道邵鸣谦之所以会来晚是因为他去探望了在今日一战中负伤的士兵,临走前又特别嘱咐了军医要仔细照顾这些伤兵。
可是邵鸣谦认为这并不算是耽误了军中议会的理由,哪怕这一次议会只有他与崔胤雄大将军两个人。
崔胤雄也很满意邵鸣谦这一点,他不会为自己找任何理由开脱——错了就是错了,有错就要认。
“大敌当前,我先不罚你。”
崔胤雄摆了摆手,说道:“等这一仗打完,你自己去领十军棍便是!”
邵鸣谦道:“是!”
崔胤雄再次看向沙盘,忽然说道:“军中的粮草要见底了。”
邵鸣谦抬起头,这一次他的脸色真的无比凝重:“后续的粮草早该在一个月前便已发来,若是再这样拖下去……”
崔胤雄沉吟道:“所以我们不能再拖下去,这一仗要速战速决。”
邵鸣谦叹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的道理,只要是一个人就该明白的。”
崔胤雄挥拳砸在了沙盘上,也叹了一口气。
邵鸣谦当然也很愤怒,可他却不敢砸崔胤雄大将军的沙盘,只能一拳砸在自己腿上,咬着牙道:“可是董丞相却偏偏不懂这道理!前线如此危急,他却还有心思玩他的心计!”
崔胤雄瞪着他,怒目道:“你说什么?”
邵鸣谦自知失言,赶紧再次低下头,闭口不言。
崔胤雄重重哼道:“你很会打仗,却也很不会管好你自己的嘴!”
邵鸣谦道:“末将愚昧!”
崔胤雄道:“你若想在前线开疆扩土,身后就要有人挺得住你!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邵鸣谦道:“是!末将记住了!”
崔胤雄又长叹道:“圣上相信董丞相……自有圣上的道理,我们只是一介武夫……我们管不得。”
邵鸣谦闻言便是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十六岁从军,跟随崔胤雄十三载,没有人更比他清楚崔大将军心中的壮志与无奈,也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一只脚被同僚扯住的痛苦。
“我要你来,只是要你知道粮草只够半月之用。”
崔胤雄正色道:“明日我会召集各部将领议会,我限你一夜时间,明日议会之时,你需说出一个退敌的计策。”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但邵鸣谦依然郑重地允诺道:“末将领命!”
崔胤雄又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邵鸣谦走出崔胤雄的营帐时,他的亲兵已迎了上来,喜笑道:“将军,大将军可是又有什么重要的突袭要交给咱们去做?”
邵鸣谦板着脸道:“这是你该问的事么?”
亲兵赶紧埋下头,不敢再说话。
邵鸣谦哼道:“你很会打仗,却也很不会管好你自己的嘴!”
亲兵连忙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连连道:“末将再也不敢多嘴!”
邵鸣谦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
亲兵笑道:“末将怎敢忘了将军的吩咐,那二人现已编入咱们的白袍军。”
邵鸣谦道:“这二人……底子可干净?”
亲兵道:“那程春飞是绝对干净的,乃是一个猎户出身,祖上也出过武将,至于另一个……”
邵鸣谦追问道:“另一个怎样?”
亲兵道:“另一个程无忆就说不好了,听程春飞说他这弟弟是他娘在山里捡来的,当年捡到程无忆时,他还是一个婴孩。”
邵鸣谦道:“程春飞交待他们兄弟俩的来历时,神情如何?像不像在撒谎?”
亲兵答道:“末将觉得……不太像在说谎!程春飞一脸老实,论本事也足够加入咱们白袍军了,而他那个弟弟杀起匈奴来比程春飞还狠,想来想去也不像是不干净的出身。”
邵鸣谦沉声道:“你几时学会看脸辨人的?这两人若是干净,自然以兄弟待之,若是不干净,你也需及时向我汇报!”
亲兵的头又点的如捣蒜一般:“末将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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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春飞一直在笑。
从他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他已换上一身白衣,穿上一件白甲。
他立在帐篷前,不停地欣赏着自己的雄姿。
他从军三年,想不到居然在今日见到了传闻中的“白袍军”,他更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有幸被编入“白袍军”。
这可真是士兵的莫大荣耀,他确实应该开心,也确实应该笑的。
程无忆却没有笑,他虽然也换上了白衣白甲,却只在一旁低着头,愁眉不展。
程春飞皱眉道:“今日打了胜仗,我们俩也编入了白袍军,你好像却并不开心?”
程无忆道:“我……在想一个人。”
程春飞道:“谁?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女儿?”
程无忆道:“是我的弟弟。”
程春飞讶然道:“你有弟弟?”
程无忆迟疑道:“他……可能是我的弟弟。”
程春飞道:“你弟弟又是怎样一个人?”
程无忆道:“我不记得了……他好像很喜欢喝酒,也很喜欢赌博。”
程春飞笑道:“原来他是一个酒色之徒。”
程无忆苦笑道:“或许是的……但我一想起他,却总觉得莫名愧疚。”
程春飞道:“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程无忆叹道:“不知道……也许我确实对不起他。”
程春飞道:“那你记不记得他的模样?他又叫什么名字?”
程无忆摇了摇头,惆怅道:“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了……我好像叫他……狐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