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江柔昭算是早产,而胎儿的位置并不理想,只有一个婢女又是端热水又是递纱布的根本忙不过来。
站在门口的江泠星看着江柔昭的贴身婢女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听着里面的呻吟,刚想进去帮忙却被人拉住了手。
喝过药退了烧的白芷不知道何时出来了,死死拽着江泠星的手不让她去。
“殿下,奴婢去帮忙。”
没给江泠星反对的机会,白芷已经接过端出来的血水忙碌了起来。
房内是稳婆教着江柔昭如何去呼吸借力,可更多的是那被疼痛折磨的哭喊着的声音。
每响一声,江泠星身子就颤一颤。
她闭上眼退了几步,可脑海里出现的是皇姐跳舞时的身段和那端出来一盆盆的血水。
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江泠星睁眼时,看见的是那银色的佩剑和轻晃着的剑穗。晴水的玉透着光,很是好看。
她没有抬头,即使被捂住耳朵,那几近凄惨的喊叫还是能穿透一切穿入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而捂着江泠星耳朵的手慢慢松开,那消失的声音又再次灌入耳朵里。
呼吸声,脚步声,木门的吱嘎声。
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江泠星猛的抬头,看见稳婆喜笑颜开的抱着一个小团子走出来,恭喜的说道:“是个小公子。”
她不在乎是什么,身体比大脑要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她越过了稳婆,穿过了那道门,站在了江柔昭的床前。
床上的女子脸上尽是汗水,是用力导致,也是疼痛导致。刘海与鬓角皆被打湿,贴在肌肤上。
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江柔昭虚弱的看着自己的小妹妹,看着那双眸里盛着泪水,最后无意识划过脸颊流下。
但她没有力气替江泠星擦眼泪了。
江泠星跪坐在床边,捏着袖子轻柔擦拭过江柔昭的脸颊,擦去她脸上的汗水,也将那贴在肌肤上的头发捋开。
她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在哭,眼泪如同断了线般的落下,一颗颗砸在被褥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江泠星守了江柔昭一整夜,她坐在江柔昭床边,不说话,也没有发出响动。不影响江柔昭休息,可任谁来劝都不肯离去。
直到清晨时,江泠星才迷迷糊糊靠在床柱合上了眼。
房门被轻轻推开,江柔昭已经醒了,因为担心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江泠星而没有动弹。
她看着白芷冒了个头进来,张望了一下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贴近江柔昭后小声说道:“大殿下,我寻人来带殿下回去休息。”
在江柔昭点了点头后,白芷把床幔给放了下来,遮住了躺在床上的江柔昭后,才对着门口招了招手。
江柔昭本以为是凌霄,却不想见到一名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高大,隔着床幔看不清楚面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床边人的身上。
只见他蹲下身,小心的搂过江泠星的肩膀,扶着她的身子往怀里靠,随后抄着腿弯就将人抱了起来。没有做任何停留,他抱着人步伐稳健的离开了。
“那是谁?”江柔昭问着白芷,白芷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额了半天后憋出来个“江湖人士”。
江柔昭没有再追问,只是垂眉间眸子中闪过若有所思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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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鸠,不来看看吗?这可是你的小侄子呀。”江柔昭怀里抱着孩子,身旁的婢女和白芷都拿着小玩意逗着孩子,唯独江泠星坐在桌子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纸笔在抄佛经。
她的笔立着,仿佛对孩子根本不感兴趣。
“小鸠。”江柔昭又叫了一声,却听江泠星嘟囔道:“他不像皇姐。”
她其实已经看过了,那孩子长得皱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一样,根本不像皇姐,她不喜欢。
听到这略微遗憾的话,江柔昭不觉笑出了声,把孩子递给婢女后才解释道:“小孩子刚生出来都一样的,长开就好了,到时候估计就像我了。”
见江泠星还是头也不抬的抄写佛经,江柔昭轻叹了口气,对着婢女用眼神示意她抱着孩子与白芷先出去。
等房中只剩下两姐妹时,江柔昭才开口道:“我听白芷说了,你自请出宫,去了静观寺。”
“嗯。”江泠星没有隐瞒,应了下来。
“为什么呢?小鸠?你是皇室的公主,为何要将自己放在那寺庙中呢?”
江柔昭看着那只在纸上划写的笔停顿了下来,安静了片刻后江泠星才开口道:“寺庙很好。”
像是诵经那般没有情感的回应,江柔昭蹙着眉看着低着头的江泠星。
她印象里,这个小妹妹是开朗活跃的,是蹦蹦跳跳撒欢的。
可这次见到她,是沉寂的,也是迟缓的。
像是将自己锁了起来,锁在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对外界一切都不感兴趣。
“你我刚见面时,你对我说了句对不起。”江柔昭轻声道:“明明你没做错任何事情,可因为你还好好的活着,依旧锦衣玉食。所以你心里有愧,才在看见我时对我说了句对不起,是吧。”
“也是因为如此,你才将自己送进了寺庙里。不想面对,也祈求着心安。”
知妹莫若姐,江柔昭的每句话都是戳破了江泠星的心态,字字珠玑。
“可是小鸠,做错的不是你,你不该有愧!”江柔昭心疼的看着那没有任何反应的江泠星,声音里提高了些许。
“所有人都做错了,所有人都罪有应得,包括我。”
这句话成功让江泠星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眼眸里盛着震惊与不解,并不明白江柔昭这句话的含义。
“唯独你,不该有愧意。”江柔昭红了眼,招了招手示意江泠星到她身边来。
江泠星坐在了床边,微微张开唇,迟疑的问道:“什么叫,罪有应得?”
江柔昭怜惜的抚摸过江泠星的脸颊,将除夕夜那日的秘密,全盘托出。
“杀了父皇的人,其实并不是你四皇兄,而是除你之外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