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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贵人的眸子有瞬间的雪亮,但又很快黯淡下来,不可能的,这场死劫她逃不过去的。

二十二年前,她帮助皇后作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若是回头,必须以生命作为代价。

可惜那时候她不懂,以为那是她平步青云的阶梯,结果兜兜转转,她生了个安定公主,在后宫里依旧是个小小贵人。

说难听点,始终是皇后手下的一条狗。

若她不死,皇后遭殃,那件事曝光出来,皇帝定然认定全部是她动的手,那么谢府得跟着她一起陪葬。

她没有活路。

谢凛也不可能会给她活路,说不定还会对她恨意爆发,在她与谢氏一族被抄斩之后,弄死她的女儿。

谢贵人苦涩一笑,笑容苍白无比:“你救不了我,不过你若是真想知晓那个秘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二十二年前的事情,她今日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但是背后那个始作俑者,心黑手冷的人却坐享无数荣华,她不甘心。

谢凛看着谢贵人的脸庞,不放过她脸上与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谢贵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信不过我,何必在我临死之前来这里找我?”

谢凛终于开口:“还请谢贵人明示。”

“你想问,你究竟是不是谢家血脉,你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吗?”谢贵人盯着他的眼睛,道。

谢凛回视着她,默然不语。

谢贵人似乎也不想要得到他的答案,她自己心中就有答案。

她冷笑一声:“这是一个秘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你若是想知晓秘密的真正答案,你就迎娶平阳公主,去做她的驸马,待你们圆房之日,答案自会显现。”

谢凛浑身一震,眸中掀起惊涛骇浪,心中更是如岩浆沸腾,烧灼得他浑身痛苦难当,就连脑子里也是瞬间的空白。

“平阳公主爱慕你,想做她的驸马,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不是吗,谢大人?”谢贵人轻笑,眸中有淡淡嘲讽的光。

她笑着轻柔道:“哦,你有心上人,所以你不愿意做平阳公主的驸马。但是谢大人,你不想知晓,为何你尚在襁褓中时,母亲就开始给你下毒么?”

谢凛骤然抬眸看着她,眼底渐渐生出戾气,谢贵人也知晓,他自小被母亲下毒的事情,但这是谢贵人第一次告知他。

而他的母亲,直到现在都不曾承认,给他下过毒。

谢贵人的笑容又浓烈又冰冷:“可见你的出生,多么不受欢迎,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一旦出现就人人喊打,如此的你,配得上城安县主吗?

“她虽然从小长在乡下,但她是个明媚的少女,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是一品大将军疼爱的亲妹妹,是皇后与太子都想求娶做太子妃的人选,可是谢大人你呢?

“你要带着满身的污臭、永不止歇的追杀,见不得人的身份,去迎娶她么?你也配?”

谢贵人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似刀子,刀刀剐蹭在谢凛的心上。

冷意迅速地弥漫上来,包裹了谢凛全身,他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隐约有青筋暴起,而他双眸之中,如同生了寒冰,里边一丝温度也没有。

从他知晓自己被下毒之日起,从他开始怀疑自己身份之日起,从他屡次被暗杀之日起,谢贵人所说的那些话语,就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不过一直都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罢了。

如今却被谢贵人直白地说出来,于他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也。

一刹那间,他想到楚合意那明媚的脸庞,对他说话时候的温柔,以及她做事之后的万丈光芒……她满身的风华,从不因为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而有所削减,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那个明媚的、满身风华的少女,在离自己远去。

他们之间雾气升腾,他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甚至想要拉住她的手,可雾气越发浓厚,他看不到她。

谢凛又想起来那日在川安城,他与楚合意一起在酒楼里喝茶,那天东方朔与润雪离开之后,窗外风声簌簌,有雪花落下,但他觉得很宁静。

那时候他看着楚合意的脸,便在想,若到来年的同一时间,他还活着,便去镇北侯府求亲。

不知她可愿意。

可是如今,谢贵人的话,如同巨锤,瞬间将他的想法,击得粉碎。

喉间一股腥甜,他几乎吐出血来,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你闭嘴!”谢凛低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哈哈哈!”谢贵人哈哈大笑:“我言尽于此,谁让你自己找来的呢?其实做谢家家主也不错,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廷尉大人,多么权势啊,谢大人!”

谢凛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毫无血色。

他走到这里,从来不是因为不满足于谢家家主的身份啊,是他活着、是他的健康,挡住了别人的路,不想让他活下去而已。

此时此刻,他何尝不想后退,可是已经没有退路。

不知过去多久,谢凛睁开眼睛,不再看谢贵人一眼,举步离开了破败不堪的冷宫。

外头等候的几个太监,迅速进去,没一会儿,里头传来微弱的挣扎声,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一切恢复平静。

谢凛满心的伤,失魂落魄地往宫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冷宫颓墙的另外一边,有人不小心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呀声,又迅速被另外赶来的人捂住嘴巴,带他迅速离开此地。

谢凛还未走出后宫,平阳公主就赶了过来,她白皙的脖子上围着粉色的布帛,遮挡着上面的伤痕。

但这一点也不减损她的骄傲:“你早上虽然挟持我,我很生气,但是你到底情有可原,也没有真的伤害我,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谢凛看也不看她,“滚”字已经到了嘴边,又想起谢贵人的话,便把那个字给生生压下去了。

此时此刻,镇北侯府里,楚合意正与郑以钊一起,大快朵颐。

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吃东西,饿惨了。

正吃得欢快,她心上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悲伤,感觉吹来的春风十分凛冽,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食物慢慢凉透,再不可口。

她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