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开始着手收拢蜀地商贾的时候,李业下令从阆中调粮的车队也缓缓驶入东州军营。
此刻,东州大营兵卒的余粮刚好耗空,新粮的运抵刚好让兵卒的军心得到有效的安抚。
东州大营外,李业看着一车车粮食驶入军营大门,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样,东州大营的军心暂时稳住了。”
一旁的净空叹道:“李大人,这样终究也不是一个办法,这回不过只有八万石军粮,三十多万人吃喝,能过多久?”
李业十分疲惫地摇摇头:“眼下这情况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净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说道:“李大人,贫僧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业不做声。
净空:“李大人,眼下大楚的局势连贫僧这个江湖人都看明白了,您又怎么会不知道,
继续投靠王爷是没结果的,不如索性跟镇国公言和,让李家重回朝堂,不是你毕生最大的心愿么?”
李业瞪了他一眼:“不可胡说!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如今王爷根基动荡,我又岂能弃他而去?”
净空:“可是,这天下已经是女帝的天下了,即便你耗尽心力,妄想凭借一片蜀地也无法改变的,
贫僧听说了,女帝在直属地内颁布了从军免劳役,废除丁役政策,
仅仅这一项,天下民心就都归附到女帝那边,楚国中央收钱的趋势已然势不可挡,
李大人又何必为了一个蜀王,妄图阻止这不可逆的洪流?”
李业苦笑一声:“女帝真的已经掌控一切?我看未必,蜀地地处西南,山道崎岖,
纵使王爷无法出兵争夺天下,也能在此地割据一方为政,即便眼下女帝势盛不可争,
那就等将来,将来楚国再次衰微了,我等定能卷土重来,到时兵出秦岭取关中,一举夺得天下。”
“怕是很难啊。”净空对李业的话并不认可,“李大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就不要讲了,你扪心自问,刚才说的那些,你自己信么?”
李业不语。
“李大人,还是听贫僧一句劝,就算是为了蜀地千万百姓的身家,跟镇国公好好谈一次吧。”
净空和李业相处多年,对这位李大人的个性可谓了如指掌。
以他的能力,若是想重新回到朝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李业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姜崇有恩于他,又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弃他而去。
这要换以前,净空也不会劝,毕竟女帝登基之初,割让三郡,纳送岁币给北燕是洗不清的黑点,朝堂局势也十分不稳,女帝随时都有被逼宫退位的风险。
那时的姜崇是最有可能夺得神器,成为楚国的主宰,而李业也能顺利回到朝堂。
但现在,局势早已变了,变的如此突然,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继续跟着姜崇,注定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甚至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这个前景连净空都预见到了,李业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是……
李业摆摆手:“好了净空,我的事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再劝了,先顾好眼前的大局,
其余的事,暂时不去考虑,对了,易万城他们放粮了没有?”
“没有。”净空摇摇头,“自大人你给他们下令放粮后,易万城他们一直都没有动静。”
李业脸色一黑:“这群唯利是图的东西,一点为王府分忧的念头都没有,难道他们不知道,
一旦王府失势,他们的生意也会受到波及,蜀中大族也会受到牵连么?
怕是忘了这些年,他们都是在王府庇佑下,才能在蜀地胡作非为!”
李业发泄了一通,随即陷入沉默之中。
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眼下还需要依靠这群大户的支持才能稳住蜀郡军民,不然一个月后,等东州大营的粮草耗尽,调不到新粮的话,问题就大了。
“回府,本官要跟易万城再谈一谈。”
“大人,这易万城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你要让他放粮,怕是会狮子大开口啊。”
“易家就是个没落的世家而已,如今门面全靠经商所撑,看似庞大,但根基浅薄,经不起任何挫折,
他提什么条件,本官都会答应,只是我倒想看看,等度过了这道坎,易万城有没有胆子来要这些条件。”
李业眼眸里凶光毕现。
念在王府的面子上,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但真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会毫不犹豫亮出屠刀,把这群商贾当成肥羊宰杀。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无论是哪一个朝代、哪一代帝王统治时期,商人们始终扮演着一种特殊而微妙的角色。
表面上看,他们在太平盛世里与官府之间维持着一种看似和谐共处的关系。
但实际上,这种关系却犹如建立在薄冰之上,随时可能破裂。
平日里,商人们在自己的领域内辛勤经营,通过贸易和商业活动积累财富。
然而,当王朝内部面临重大变故或需要大规模行动之时,例如战争爆发、天灾降临或者朝廷推行某项耗费巨大财力的政策等情况,这些原本看似风光无限的商人便立刻成为了官府眼中的“肥羊”。
每当此时,官府首先想到的便是向商人伸手要钱要粮。
对于那些财大气粗且懂得审时度势之人来说,如果能够及时满足官府的需求,或许还能暂时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产业。
但若是有人胆敢拒绝或是无力承担这沉重的财政负担,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官府狰狞的背刺。
各地会毫不犹豫地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将这些不听话的商人抓捕入狱,并迅速将其家产全部没收充入官库。
不仅如此,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商人及其家人也会被贬为最低贱的奴籍,从此失去自由和尊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李业心中已经对易万城为首的那群商贾起了杀心,就看这次见面他们的回复如何了。
另一边,得知李业从阆中调粮而来后,沈浪却是十分平静。
倒是前来禀报的法孝直有些着急。
“我的镇国公,你现在还坐的住啊?东州大营好不容易调起来的情绪,就这样被李业解决了。”
“这不是很好么?”沈浪手摇折扇,“孝直你该不会想看到东州大营因为缺粮酿成兵灾,祸害蜀中百姓的局面?
我沈浪自问心狠手黑,却不愿意看到蜀地落到吴地那样靠庄园政策来渡过危机,
真要这么做了,我都没办法跟陛下交代,此次改稻为桑的布局也就没什么意义,
陛下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蜀郡,而不是一个饿殍遍野,战乱不休的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