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这番话堪称是推心置腹。
两边皆是能用之人,一方有理有据诚恳请求,是文臣之中的后起之秀,另一方固执淡漠一言不发,是勋贵集团里的得力要臣,若是再让他们争锋相对斗下去,迟早要惹出祸患来。
晏景再不愿,也得卖李恒一个面子,只道:“臣知晓殿下好意,只是一切还要看夫人的意思,若是夫人不愿回去,臣也是无可奈何。”
总归阿奴现在也不认识什么王闻序,大不了叫他们见一面,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李恒听他这般说,却是眼波微转。
那尤小姐当日是何等不情不愿,惊惧非常,他可是亲眼所见。
如今晏景却敢说要看她的意思……
莫非其中有什么转机?
王闻序则是对着太子拱手道:“多谢殿下成全。”
李恒自是又道了句免礼。
王闻序谢完太子,对着晏景又道:“晏大人既已愿意放归舍妹,那下官车马自会去你府上相迎,只望你言而有信,莫要做那阳奉阴违之举。”
“还有,舍妹如今并非谁家妇人,晏大人口口声声称舍妹为妻实在太过轻浮……”
晏景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称呼我自家夫人,何来轻浮之说?”
王闻序笑意不达眼底,只做出个温润的皮子,内里却泛着怒:“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何来的什么夫人?实在惹人发笑!”
晏景却是睨他一眼,带着些嘲讽跟微不可见的得意:“王舍人或许还不知道,夫人早与我私定终身,又有圣旨赐婚为证,虽之前丛生波折,但如今周氏一族毕事,这婚事自然也该提起章程来了。”
王闻序听完,却是头一次露出失态之色,风流俊逸的面容上浮现阴狠之色,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恒,却瞧见李恒无奈点头。
但很快,那份狠意被他强压下去,面对此景,竟还能撑出从容体面来:“你既有圣旨在身,那便是要光明正大迎娶我家小妹,既然如此,那让她归回母家,也是再好不过。”
“毕竟女儿家出嫁,到底是要走个章程,才名正言顺。”
晏景也神色如常,只故意道:“那得看我家夫人,愿不愿意跟你回去了。”
刘广陵在一旁看他们争锋相对,只觉得头疼牙酸,转过头去看一旁的李恒,却正好撞见李恒谴责的目光。
李恒使了个眼色:要不你也劝几句?
刘广陵摇头,眼神示意:不了不了,您自便吧……
李恒眼睛微眯,刘广陵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盯着两道杀人般的目光站了出来。
“那个……”
刘广陵只觉得今日太过失策,被太子一路拽过来,没来得及带上折扇,手上空落落的,实在没什么底气。
“我说句公道话。”他硬着头皮往下说:“你俩在这里争来争去也不是个事,既然晏大人说愿意让他家夫人归家,而王大人也不反对这桩亲事,那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刘广陵说着声音都有些抖,这左边是披着温润文人皮囊的豺狼,右边是凶相毕露的虎豹,两边都盯着他,一副等着开刀放血的凶恶模样,只让人觉得后背发麻。
得罪了哪一边,都有够他好受的。
而这后背发麻也不是错觉,毕竟后头还有只狡诈狐狸,正把他逼着出来当替死鬼。
他心下呐喊,早知道就让老爷子把他腿打折算了!
若是腿折了,今日自然不用出来走这一遭,也不用受这般罪了……
“既然此事已了,那不然你们就走吧……”
刘广陵说完,又讪讪的干笑了两声,默默地挪了几步,站到了李恒御座旁边。
李恒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只接收到刘广陵急欲找门逃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
算了,能坚持说出这么多话已经算他努力过了。
李恒抹了把脸,做出强硬姿态来:“如他所言,今日你们商议的事情,若没有异议,那就退下吧。
若是你二人日后再因着此事又起争端,那就休怪本宫无情,要降罪尔等。”
王闻序俯身下拜,只道:“臣无异议,待会臣下回去,自会带领车马去晏大人府中接舍妹归家。”
他只字不提晏景方才所说的要看尤晚秋的意愿。
王闻序实在了解自家表妹。
若是阿奴当初愿意跟他走,那便不会想着要去嫁人,更不会在被晏景强夺之后,还要捅他一刀了。
如今她在广阳侯府,不知有多害怕。
他既然有了能接回她的资本,自然不会让她再留在晏景府中。
晏景睨他一眼,反对道:“我方才可未曾说过,要在今日让我家夫人去你府上吧。”
王闻序冷笑道:“难道你要当着殿下的面出尔反尔?”
晏景摇了摇头,唇角噙上笑意:“我既答应,自然不会反悔,但夫人什么时候跟你见面,在什么地方跟你见面,得我说了算。”
王闻序弧度优雅如桃花般的眸子里闪过寒芒:“呵,你说了算?那若是你让我家妹妹十年八年再归家,是不是我也得应下?”
“晏景你未免欺人太甚!”
他对着晏景直呼其名,连一句晏大人这等客气称呼都懒得叫了。
依着本朝俗例,对着旁人直呼其名,语气恶劣,无异于指着对方鼻子骂对方是竖子。
摆明了是要翻脸。
“你莫非以为我不能奈何你,因此才这般肆无忌惮?”
若是真把他逼急了,大不了两府里闹起来,若是他杀了晏景,那妹妹自然归还母家,若是晏景杀了他,那阿奴必能记住他一辈子,对晏景怨恨非常。
于王闻序而言,左右都称得上是好事。
晏景看他被激得破防,却也并不得意。
他自知这是因着阿奴如今在他手上,若是今日阿奴在王闻序那里,那被刺激得跳脚的指不定就是他自个儿了。
自然愈发不肯放人。
只淡然道:“王舍人若要如何,我自然也有应对的章程。”
他心下暗暗生出杀意,若是王闻序敢闹到他门前来,他大可趁着阿奴如今失了记忆,直接杀了他。
只有死人,才彻底不会抢走他的挚宝……
李恒见他们故态复萌,又闹起来,狠狠拍了一下御座,怒道:“都给孤闭嘴!”
他对着王闻序呵斥道:“逸之,你平日最是讲究风骨,怎么今日如此失态?竟敢当着孤的面口出狂言,实在放肆!”
李恒呵斥完王闻序,又对着神色如常的晏景骂道:“还有你,当着孤的面也敢耍无赖,真当孤今日召你过来,是为了听你们打嘴仗的?好生改改你那倔驴脾气!”
他各打五十大板,又出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们二人争执不下,那就按着孤的吩咐办事。”
“景和,限你在一个月之内,将那王家的女眷送回去,至于之后,你们两家是要结亲,还是如何,只看那女眷愿不愿意。”
王闻序听完,知晓自家表妹不日便能归家,自然乐意听令。
李恒看晏景要反驳,只道:“你手握赐婚圣旨,王家的女眷又乐意与你结亲,难不成还有人能拦着你成婚?”
这便是表示若是王家胆敢阻拦女儿出嫁,晏景可用圣旨直接强逼。
晏景只颔首示意,不再多言。
而后李恒又看向了缩在一旁的刘广陵,露出个不太善良的笑来:“对了,方才你们说要让那尤小姐跟娘家人见面,好商议去留之事。”
“那这见面之地,就选在文昌侯府吧。”
刘广陵霎时间额头冒出冷汗。
这不关他的事啊,为什么要把他给扯进来!!!
李恒看他面容扭曲,只笑道:“难道世子爷不愿意?”
刘广陵挤出一个笑来,抖着声道:“草民自然……不敢……”
于是李恒拍手道:“既然如此,这事就结束了。”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给孤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