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陷入渺远的回忆间,庙外响起了一阵闹腾,骂骂咧咧的三个大汉一脚踹开了半掩的庙门,带着秋风的寒气与碎雨,一拥而入。
我扭头望去,这三人身形高大,满身煞气,外面虽下着雨,但三人衣衫未有片点水珠,显然有功行在身,乃是修道之人。
羊老也是个有见识的,他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的不凡,赶忙起身,鞠躬谄笑:“三位仙长,若不嫌弃,请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锅里刚煮了些药汤,也可尽情享用!”
三人中为首的一人大踏步走进火光中,只见他满脸刀疤,颧骨高耸,很是渗人。
他也不应话,先挨个扫视了我们一眼,接着咧开血盆似的大嘴笑了笑,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直如妖魔。
羊老不敢再吭声,拉着陷入呆滞的山哥和银花,颤颤巍巍地离开火堆,退入破庙的墙角阴影中。
我也不愿多事,默默地退到一旁,把居中的篝火堆让出。
我有秘法可以隐藏修为,非高阶探查法术难以窥破,这三人该只当我们皆是凡人。
那为首的刀疤汉子旁若无人地上前,双手端起火堆上的铁锅,也不嫌烫,把锅里的汤水咕嘟嘟倒入大嘴中。
他一口气喝了些,把锅递给身后两人,那二人接过,也如他一样举锅牛饮。
只是第三个人喝时,锅中药食已未剩多少,他有些生气地把锅用力摔在地上。
黑黝黝的铁锅立马变得稀碎。
“宰那个扁毛畜牲可真他娘的累!”他嚷嚷道。
“老三,这次猎兽你出力最多,入城换得灵石后分你四成。”为首的汉子瞥了他一眼道。
老三咧嘴大笑了起来。
听得此言,排行第二的光头汉子则有些不满,老大的份额永远不会变,老三多分,则意味着自己少分。
他刚想发泄不满,只是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脚下的竹筐中,那株闪着霞光的白草。
“霓裳草!”
光头汉子拨开旁的草药,把它挑拣出来,拿在手中,惊喜不已。
“那,那是我采的!”
角落里的山哥焦急地上前说了句,立马就被羊老拉了回去。
羊老挡在他身前,满脸堆笑道:“各位仙长,我们是疏星城中韩氏家族属下仆役,今与三位仙长相遇便是缘分,这三筐草药就献给仙长大人……”
羊老话未说完,我就见那刀疤脸老大右脚微动,他脚下的一颗石子飞起,射入羊老谄媚的脸上。
羊老的脑袋像气球般“砰”地爆开,血水溅到了山哥和银花的脸上,溅到了他们身旁坍塌了一半的佛像脸上。
“聒噪!”刀疤脸哼了声。
我在一旁微微叹息,羊老看似聪明的话,却是自己取死之道。
他话里点出自己是韩氏仆从,若在平时说不得三人会给几分薄面,但这里偏偏有株价值不菲的“霓裳草”。
“霓裳草”若是凡人所有,他们三人抢了去便罢了,也不必管这些凡人的死活。
碰到像羊老这样有眼色的凡人,说不得还会打赏些好物。
但,若他们是韩氏仆从,那便代表着这株药草归韩氏所有,就算现下赠与自己,说不得今后韩氏也会向他们三人讨要。
在修真者眼中,无论凡人还是草药,都不过是财物罢了。
我想,接下来必然是杀人灭口了,庙宇中的知情者在这三人心中恐怕都已被判了死刑。
银花呆滞了一下,直到额上的血水滑至眼角,这才反应过来,她瘫坐在地上,抱着羊老的尸体哀声痛哭。
刀疤脸还要继续出手,却被老三挡住。
老三道:“大哥,这小娘皮姿色不错,也让咱兄弟先爽爽!”
刀疤脸轻哼了声:“也好,都交给你了!”
说完他盘膝坐下,打坐行功,一副不管此间之事的模样。
老三淫笑着走到银花跟前,像只恶虎扑羊般压了过去。
山哥的裤管里流出黄色的液体,不敢有丝毫阻止的动作,他颤抖着走到庙门口,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呆望着夜空中的雨幕。
我走了过去,坐到了他身侧的台阶上。
光头汉子瞥了眼盘坐修行的老大,把手中的“霓裳草”收入储物袋中,见我俩没走远,也不多管,把注意力放在老三那边。
我向身侧的山哥问道:“你的女人正在被人当着你的面蹂躏,你也不管!?”
山哥的双眼一片血红,他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想挥拳揍我,拳头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又能怎样!?他们可是修真者啊!”他把声音压住,喉咙里吼出的话带着谨小慎微。
我道:“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你冲上去,就算被人杀死,也算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山哥摇了摇头:“我死了,银花怎么办?”
我怜悯地看着他,可怜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这就是没有力量的悲哀。
我在心中叹息,下定决心,就算死,也不做他这种人,也不让自己面临如此惨境。
“假若有人能为你报仇,为你洗刷耻辱,你愿意付出什么?”我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我死也甘愿!”山哥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
我又走回庙中,像个幽灵般移步到“观战”的光头汉子身旁。
光头汉子觉察到我在身侧,“咦”了一声,看着我,刚想说什么,他的脑袋就从肩头滑落。
盘膝行功的刀疤脸老大甚是警觉,同伴的脑袋还没完全落地,他就腾地站起身来,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乌亮的大刀法器。
只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一甩衣袖,一道白光匹练般地刺穿了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透光的圆洞。
他失去了生机的魁梧身躯向后仰倒。
白光则继续向前,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圆弧,刺入了趴在银花身上、一无所觉的老三的后脑壳。
光头脑袋、老大、老三的身躯接连摔落,白光转了一圈,被我收回袖中。
我背负着双手,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山哥。
“你、你、你……”
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银花推开身上的尸体,拖着被折磨得无法站起的残躯,爬到我跟前,凄声不断重复:“谢谢恩公为我报仇!”
“谢谢恩公为我报仇!”
……
“你明明那么厉害,为何不早些出手!?”
山哥终于说出了句完整的话来,一出口却是责备。
“我又为何要出手?”我反问道。
山哥呆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低头看向银花:“谢谢你的药汤,希望你明白,这三人乃是常年猎妖的修士,斗法能力很强,我若不是攻其不备,未必能胜得这般容易。”
“我不能损耗太多法力,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银花理解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对于高高在上的修士来说,我所做的,已超出正常范围太多。
我又看向山哥,道:“可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
“什么?”
“假若有人能为你报仇,为你洗刷耻辱,你愿意付出什么?”
山哥的脸色变了,我一甩袖子,一道白光环着他的脖子转了圈,他的头颅也落在地上。
我向银花道:“我不愿出手,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凡是见过我出手的人,都得死。”
“我若出手,就不得不把你们全都杀死。”
“希望你能理解。”
银花点了点头。
我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她柔嫩的额头上,她闭上双目,沉沉地睡了去。
我一向奉行着一个准则,那就是暗杀时,能不留痕,绝不留痕!
为了不留痕,所以我叫“无名”。
为了不留痕,所以我绝不以真面目示人,尽可能消灭见过我出手的人。
因为这个准则,我活到了现在,也绝不会为任何人打破准则。
此刻,银花已经昏死过去,她体内的生机所剩无几。
庙外的秋雨渐渐息止,乌云缓缓散去,晨曦之光即将来临。
我站在她身躯前,身形皮肤一阵波涛般翻涌,黑黄色、庄稼汉子般的脸及表皮从我身上一点点剥落,露出了我的真实样貌与肌肤。
脱落的皮肤扭曲成一团,化为一条血光闪闪的红蛇,红蛇爬到银花头顶,张开蛇口,把她整个娇躯一点点地吞噬进去。
待此蛇完全吞咽完毕后,它爬到我身上,再次化作一张人皮,紧密地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此蛇名叫“万象魔皮”,是一件极为罕见的魔道法器。
此器是我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杀掉一名邪修所得。
它能够帮我伪装成不同的人,辅助我完成各种刺杀任务并顺利脱困。
毁尸灭迹、收取战利品之后,我从破庙中走出。
此刻,朝阳已刺破黑暗,丝缕阳光照在我娇美的肌肤上,并在我身后投下了婀娜的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