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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阳城的威胁暂时消除,总算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唐玉蜓带着烈风堂的幸存人员重建了组织,烈风堂大楼的各类设备逐步修复,食品厂重新开始供应基本食物,解决了当下最急迫的事情。

只是,在恐惧和不安中熬过两天两夜的数万居民们看来,这又是一场敌对势力争夺控制权的战争罢了,以后的日子并不会有什么变化。重建鱼阳城需要动员所有人的力量,唐玉蜓为了争取普通居民的支持,建议由各团体推举代表组成“内阁”商讨重大决策,着重考虑与生计相关的实际问题。

地底人在阿贝带领下从地下空间搬到了地上,原来地下的小城镇计划改造成民俗村,顺带开发地下探险等旅游项目。

接下来唐玉蜓和“内阁”的成员们为鱼阳城恢复正常生活四处奔走,安排垃圾清运、恢复工厂区运转、修葺房屋等工作,烈风堂多年积累的资金被唐玉蜓拿出来全部用于重建。

那些被俘的教徒和叛徒经过审判后被派去做苦力,挣取积分折算刑期,刑期抵扣完毕才能获得自由。

最难的是尸体处理,几天的冲突造成了双方共三四千人丧生,远远超过了城内焚化炉的承载极限。采矿队突发奇想,操纵采矿机器人在太空中利用碎石堆砌起一座墓碑,把尸体运进墓中封存了起来。

就这样忙活了几天,安排的工作都已步入正轨,唐玉蜓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烈风堂大楼改名为双鱼宫,散落在鱼阳城角落和缝隙中的诊所和学校陆续搬进大楼。顶层的堂主起居室将改造为观光厅,待修缮完毕后开放给全体居民。在实施改造的前一天,唐玉蜓乘电梯到达顶层,打算最后享受一下老堂主的待遇。

木制的桌椅,木制的床铺,木衣柜,木澡盆,堂主起居室充满了木器的温润。一想到这些价值不菲的木制品即将被拍卖换钱,唐玉蜓还有些舍不得。

在堂主卧室一角的迷你温室中,唐玉蜓见到了白参参那棵宝贝盆栽枸杞,翠绿的叶子间挂着串串红果,那娇嫩欲滴的样子让他倍感喜爱。

最后他躺进深深的浴盆里,让温水没过身体每一寸皮肤。

接下来可以安定一段时间了吧,他想道,也许可以搞一搞太空农业了,先开辟一块农田,从别的太空城收集些种子,把菜种起来,再开一家酒楼,让那些记忆中的菜式在这座太空城里复活,以后居民们就不用只吃蛋白片、土豆和藻泥了。

正在想着的时候,他觉得旁边有人站着,回头一看发现是宋琪瑰。

她穿着一件玫瑰色的罩裙,黑色长发披在肩上,脸庞如初见时那样泛着桃红,只是眼中不再有凶恶凌厉的神色,变得温柔如水。

“啊……嘞个,你先打个招呼嘛,”唐玉蜓泡在澡盆里不敢出来,尴尬地说,“我现在光胴胴哩,见不得人撒。”

宋琪瑰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打扰堂主休息了……”

唐玉蜓感觉她不对劲,连忙问道:“出啥子事嘛?这般见外。”

宋琪瑰咬了下嘴唇,说道:“属下有事禀报……”

“好容易安逸几天,放松点嘛。”唐玉蜓躺回到澡盆里说,“咱们两个,熟人熟事,你喊我啥子都要得,就是莫喊我堂主。”

宋琪瑰这次来找他,是有些事想跟他说,虽然之前跟他颇为熟络,但他现在已经是堂主,两人变成了上下属的关系,她原本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见他,听他说这番话,心里总算放松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老堂主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是来辞行的,但……”

听到宋琪瑰要走,唐玉蜓顾不得自己还光胴胴,哗一下从澡盆里跳出来,溅出的水把她的裙子打湿了一大片。

她没想到唐玉蜓这样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心脏通通跳个不停。再看这位新堂主,湿头发打着绺挂在脸上,无数水珠淌过结实的胸肌、腹肌,下腹的伤疤,深邃的鹰巢,壮硕的双腿,最后在地板上流成一滩。

好雄伟!她呆呆地盯着唐玉蜓的身体,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面颊变得通红。

唐玉蜓一步跨到她面前,撩起脸上的头发捋向脑后,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啥子任务完成了就要走撒,好突然。”

“就是,就是招募你的任务,就,你已经,你都当堂主了,我任务就,完成了……吧……”宋琪瑰刚做好的心理建设被唐玉蜓突然这一下撞得粉碎,舌头不由自主打起结来,声音也越来越小,“有些事,我要去……找我师父。”

“有啥子要紧事这么急,我跟你一起克。”唐玉蜓说。

“你是堂主,你得留在这里。”宋琪瑰说。

“么得事,现在有‘内阁’撩,我在不在都有人搞得好。你等我两天,我把任务安排一哈。”唐玉蜓说。

两人互相对视着。

片刻之后,唐玉蜓伸手把宋琪瑰揽进怀里。

“衣裳打湿撩,穿着不安逸,要换一件嘛,衣柜里有……”唐玉蜓轻声说。

宋琪瑰在他怀里反而放松了许多,她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他的嘴唇,另一手抚摸着他湿漉漉的皮肤,在他下腹的伤疤处旋转。“讲个故事嘛。”她柔声说道。

“要得,那我就讲个,我辣个门派哩故事吧。”唐玉蜓在她耳边说道。他的呼吸撩拨着她的耳廓,让她心里痒痒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唐门还没有成立的时候,唐家堡所在的深山里,有一条黑龙,身长十八丈,生得通体黝黑,须发皆墨,口吐白雾,将整座山都笼罩在白雾之中,若有人胆敢闯进它的地盘,必被黑龙食其肉、啃其骨、吸其精气,形神皆灭。”

“附近的百姓深受其害,不敢进山砍柴采药,生活困顿。大家凑起一笔赏金,张贴告示招募勇士,希望有人能进山杀掉黑龙,为民除害。有志除害的勇士纷纷磨砺兵器讨伐黑龙,却有去无回,无一生还。”

“一名身穿红衣的侠客恰巧路过此地,见百姓们受黑龙祸害,心生怜悯,便揭了告示,发誓要制服黑龙。有人见这位侠客身材瘦弱,就劝其不要冲动,有多少膀大腰圆的壮汉都不是黑龙的对手,还是不要白白送命为好。”

“那侠客说道,那黑龙就是我的天命。旁人问侠客姓名,侠客道,叫我红玉侠女便是。”

“大家才知道这位侠客是名女侠。”

“红玉侠女进入黑龙山中,她并不着急寻找黑龙决战,而是找到了一处洞穴,洞口被茂密草丛遮盖,她进入洞穴,布置出一片祭坛,然后施展法术,洞顶发出红光,映得整座山峰都红通通的,照亮了大片云雾。”

“那黑龙正在雾中游荡,见山中一片潮红,便知有外人闯入,它闷哼一声,催动身形,向那红光游去。”

“红玉女侠的法术正值顶峰,耀眼的红光从洞中一波接一波发出,就连山体都跟着震动起来。”

“黑龙本想散播毒雾压制红玉女侠的法术,却不知那红光专门克制它的经络,每一波红光都让它全身僵直膨胀,惹得它头痛欲裂、四肢麻痹,脖颈青筋暴起,血脉嘣嘣直跳。”

“‘嗷!哪个贼娃子,敢在老子地盘撒野!’黑龙怒吼道,它瞪圆了眼睛仔细寻找红玉侠女的藏身之处,张大了鼻孔用力吸取红玉侠女的气息。”

“终于,黑龙找到了那处洞穴,它吼叫着从天上俯冲下来,冲向洞口,却被茂密草丛挡住,无法进入。它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出一阵狂风,将草丛吹倒,洞口露了出来。”

“洞中传来红玉侠女的声音:‘人间作乱的黑龙,你终于来了。’说罢又是一道红光从洞口射出,直射得黑龙头晕目眩,从空中跌落下来。”

“黑龙还没有遇到过使它如此狼狈的对手,顿时恼羞成怒,鲜血灌顶,不顾一切地用头撞向狭小的洞口。那洞口被红玉侠女施了法术,变得湿漉光滑,黑龙一下就撞了进去,后半身却被洞口夹住动弹不得。它心里一惊,连忙四爪用力撑住山体,猛地将头颅从洞中拔了出来。”

“就是这一进一出的当下,黑龙看清了洞中的样子,洞里面空旷敞亮,那红玉侠女身体在空中打坐,周身散发出层层红光,在洞壁上留下无数细碎波纹。”

“‘黑龙,本侠女此次前来就是要降伏你,若是识相,速速与我求饶,本侠女饶你不死。’那侠女说道。”

“黑龙哪里受得了如此威胁,它再次猛撞洞口,探头进去,想要将毒雾喷入洞中,却被洞壁牢牢夹住,封住了气息。片刻之后它只得退出来,缓一口气,再次冲撞。”

“黑龙毕竟受天地灵气,力量无穷,它一次次冲撞洞口,一次次被锁住喉咙,却毫不退缩。在持续冲撞中,洞口的石壁渐渐松动,红玉侠女见状连忙施放出更多法力,维持住这片祭坛。”

“‘想吓倒老子,不存在!疯婆娘你跟老子冒皮皮,老子跟你血战到底!’黑龙高声喊道,它鼓足了全身力气,血脉偾张,灵力全部灌入头部,使头部坚硬如钢铁。它向洞口发起了最后一次全力冲撞,轰隆一声,那洞口竟被撞出裂痕。”

“在一次次的交锋中,红玉侠女的法力迅速消耗,眼看黑龙这最后一击祭坛无法承受,她闭上双眼凝神聚气,双掌释放法力化为一道刺眼赤光,径直扎向黑龙的头颅。赤光如同一柄利剑,刺入黑龙的眉宇之间,黑龙顿时鲜血喷涌,坚硬的龙体就这样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黑龙也终于喷出白色浓雾充满了洞穴。这股毒雾在龙血喷淋之下化成颗颗金色珍珠四下乱飞,有些撞在红玉侠女身上,竟然浸入肌肤直攻丹田。中了龙毒的红玉侠女头晕目眩全身抽搐,从空中跌落到洞底。”

“见黑龙受了重伤,仅剩下一口恶气,用尽法力的红玉侠女用虚弱的声音对黑龙说道:‘你这祸害人间的黑龙,终于败于我手了。’”

“黑龙用尽力气抬起头颅,对着红玉侠女喊出了最后的诅咒:‘你娃儿莫高兴太早,老子要你狗儿麻糖嘞子子孙孙一辈子霉起锅巴灰,一个都跑不脱!’话音刚落,黑龙便化为飞灰,烟消云散了。笼罩那片大山的浓雾渐渐淡去,山中生灵重新迎来了阳光。”

“不久后,红玉侠女恢复了元气,走出深山,附近百姓闻听她消灭了黑龙,欢天喜地迎她进村,拥立她做了唐家堡的村长,后世称她为元祖唐老太太。”

“只是从那时起,唐家堡新生的孩童们讲的话都颇为奇怪,竟然与那条黑龙的腔调极为相似。村民们说,那是黑龙的诅咒落在了唐家堡。”

故事讲完,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宋琪瑰伏在唐玉蜓胸口,细嗅着他散发的气味,轻轻启齿道:“你这故事,真有点太长太久了。”

唐玉蜓嘿嘿一笑说:“遇到知心的人,心潮澎湃,故事肯定会久一些。”

“那你……”宋琪瑰想到一个问题,却不知该不该问。

“你讲嘛。”唐玉蜓说。

“那你的故事,给阿荆讲过吗?”宋琪瑰小心地问道。

“讲过嘛,要是她不叫我讲,不早就暴露身份了嘛。”唐玉蜓挥挥手说道。

这个答案,宋琪瑰既想到了,又不想知道,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怪自己不该问,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我还有故事只跟你讲。”唐玉蜓看着宋琪瑰说。

“你日白嘛。摆条辣莫久,力气还莫得用光撒?”宋琪瑰笑道。

“不能够!老子还能讲七八个!”唐玉蜓大笑着翻身压了过去。

9月的第一个早晨,阳光从鱼阳城的舷窗照进城区,道路上忙碌的车辆来来往往,重建工程还在进行中。

唐玉蜓坐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半边床铺呆呆地出神。

床铺上整整齐齐叠着他那件越狱时用来拧断栏杆的古装对襟衫,这件衣服沾满了“骚气”,他当时就扔在了地牢中,没想到被宋琪瑰捡了回来细心漂洗,还缝补好了撕裂的破口。

衣服上摆着他用烤蛋白片画的那只熊猫。

宋琪瑰还是离开了。

唐玉蜓拨打她的通讯器,始终是无信号状态。

唯一一个能跟自己讲家乡话的人不在了,唐玉蜓感到万分失落。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他会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她。

他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带上了盆栽枸杞,走出烈风堂大楼。在他身后,双鱼宫的招牌正在吊装,桃子在不远处指挥,动乱过后她以反抗军总指挥的身份当选了第一任“内阁”执行官。

见到唐玉蜓走出来,桃子迎了上去。

“老唐,当堂主的感觉怎么样啊?”桃子大声说道。

“那个木床,我睡不惯,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唐玉蜓说,他举了下手中的盆栽枸杞,“这个,我就据为己有了。”

“没问题,白参参说了,她屋子里只要你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拿走。”桃子说。

“白参参现在怎么样?”唐玉蜓问道。

“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脚伤太严重,落下残疾了,内阁说送她去做肢体改造,她不去,说不要浪费那个钱,她愿意在地下民俗村里当解说员。”桃子说。

唐玉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

“还有啊,你那个内阁……名字太怪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打算改个名叫‘议会’,我就是‘议长’,你看咋样?”桃子问道。

“议会?挺好,就叫这个吧。”唐玉蜓觉得这个新名字比内阁好听多了,字面意思也很好理解。

告别了桃子,唐玉蜓回到了古董店里,清理掉遍地的垃圾和残破器具,把幸存的货物归置整齐,古代瓷器和塑像摆放在货架上,字画被重新装裱,挂在店里显眼的位置。他足足收拾了两天,古董店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墙边的木壳大座钟滴答响着,阳光照进店门,唐玉蜓穿起宋琪瑰给他买的那件未来感强烈的半边领贝壳白夹克,坐在摇椅上,沏上一壶枸杞茶,翻开投影看看下属报送的堂内事务,除了一些日常事务外没有特别需要他定夺的,看来又是安逸的一天。

嘟嘟嘟……

电话声响起,唐玉蜓接通了来电。

“老唐,我这边的事安排完了,你那咋样?”电话里是程旭的声音。

“我嘞边也没得事撩,安逸得很,就差把农场开起。”唐玉蜓说着嘬了一口枸杞茶。

“那就好。你还记得我说要去水阳城做眼睛吗?我跟那边联系好了,明天就走。你跟我一起去啊?”程旭说。

“要得!”唐玉蜓从摇椅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