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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始生之卦。

小贞吉,大贞凶。

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

前行为初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艰难险阻,无路可走。」

——

不过半小时,由大胡子开头打的盗洞已经看不到底了,盗洞狭隘,越是往底,空气越是稀薄,除了二伢子偶尔出来透口气,到最后连挖土的声音都不怎么听得见到。

之前带上来那杯赤红色的土壤安静的躺在不远处,三伢子看着黑咕隆咚的盗洞,凭空生出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恐惧。

像是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隐藏在这漆黑的盗洞底下,尽管三伢子知道这个盗洞是他爹和他二哥亲手打的。

“嗲嗲!挖出穿没有啊?”

许是离地下有点距离,过了好几秒才听到二伢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下面传上来,“不知道,你好好待在上面,拉好绳子。”

地下的情况不算太美妙,老头子打头,大胡子第二,二伢子殿后,微弱的火光消耗着不多的空气的同时也照亮了地下的情况。

他们打的盗洞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过道,后面是墓道前面是连接着耳室的甬道。

辛辣的感觉自下地便扑面而来,三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例外都感觉到刺痛,呼吸起来的感觉就更不用提了,跟他娘辣椒油倒灌进呼吸道一样。

空气稀薄呼吸起来又疼,那滋味,可想而知。

墓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壁画,而前面的甬道,则是浮雕壁画,这应该是一个春秋时期的诸侯墓,整个地下规格呈现“亜”字形。

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墓一般呈“亜”字形格局或者“甲”字形,“中”字形墓多为周天子墓或贵族墓。

甬道两侧的浮雕半立体安静的待着,在火光的照耀下,雕像凭空生出几分诡谲。

整段路程出乎意外的平静,除了那辛辣的痛觉,其余什么危险都没有,没有机关,没有翻板,似乎并不像传说中血尸墓应有的规格。

不过,按照老头子多年的从业经验,没有危险的时候,要么危险已经来临了,要么危险就快来临了。

他不敢松懈半点,反而还更加打起十二分警觉,而很快,他脚步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墓顶重新封填的痕迹,内心猛然咯噔一下,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被截胡了?’。

随即又是摇头否定,不对,整个墓道甬道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是有人来过的,可这头顶的盗洞又怎么解释呢……

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后面两个莽夫,把这些小事情藏在心底继续走。

老头子有着最专业的地下工作者经验,对‘前走三后走四’绝对是百分百执行到底的。

再往前走便是两个耳室,耳室的门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老头子啧了声,招呼身后俩人开门,自己则研究起浮雕壁画。

老头子本人文化程度是要进扫盲班的,但壁画嘛,多少还是能看懂点,毕竟只是图画。

以往墓葬的壁画都会画些墓主人生平,都是些受人尊重的场景,比如说坐马车受人朝拜之类的,但这个墓有点特殊,浮雕壁画都是一些神话人物。

一般来说,神话人物或者祥瑞那一卦的壁画只会出现在墓门上。

像现在这样,就像是墓主人没什么生平,硬凑上去的一样。

精美是精美,没有灵魂也是真的没有灵魂。

这个墓实在是有点太诡异了。

蜡烛明明灭灭已经开始不稳定的晃动了,他们得加快速度,摸完东西就上去,此地不宜久留。

“老太爷。”大胡子和二伢子已经摸完东西出来了,大胡子手上拿着一把小匕首,答应了给三伢子摸把金刀刀玩玩。

二伢子手上拿着一份帛帕,表情是止不住的兴奋,老头子倒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表示。

继续往前走,二伢子的兴奋很快被其他东西替代了。

他看到了那位四目九天娘娘。

一路走来,甬道上的浮雕好看是好看,就是多少缺点意思,但面前的四目九天娘娘不一样。

四目有三目都镶嵌着一颗黑色如鹅卵石状的丹药。

老头子看着那唯一空缺的一目,便明白了之前那个盗洞的来源。

那位同行只取走了一颗丹药,其余什么都没碰。

“嗲嗲!挖穿没有啊?”

三伢子的声音隐约的从盗洞口方向传过来,二伢子看的正起劲,大声的随口回了句,从腰间拔出小刀,随意的扣出了一颗丹药。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帛帕,迟疑了一秒要不要用帛帕包着丹药,可又想起帛帕肯定比这不知道干嘛用的丹药值钱。

就是迟疑了这么一会,丹药啪一声闷响,掉在了地上,正好在老头子的脚边。

如鹅卵石般的黑色丹药外层只是被粉末包裹着的,掉在地上沾上了不少灰尘溅起了细碎的粉屑,老烟头似乎呛进去了一些,辛辣刺痛的感觉让他不禁咳了几声。

其实如果这下边有除了霉味以外的其他气味的话,老头子应该能发现,他已经失去嗅觉了。

“咯……咯咯咯。”

如田野间蛤蟆一样的叫声传入了老头子耳中,此时距离二伢子大声往上传音不过只间隔了几秒,“轻点声,有动静。”

声音越来越大了,像是一种沉睡多年的生物在一点一点复苏一样。

老头子皱着眉,正打算好好找找这令人不适的怪声的来源,手上忽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血尸墓,辛辣的气味。

他大概能猜到是个什么东西,浑身僵硬,颤抖着举起手,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手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只如鲜血般红艳的虫子。

虫子落下附近的皮肤,已经长满了红疹,一小片通红的皮肤上满是细密的红点,红点下鼓起一小个包,红疹起势很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老头子手臂。

“是……尸蟞王。”大胡子暗声道,咬了咬牙,眸子生出几分狠劲,举枪就要射向老头子的手臂,比起断一臂,活着更重要。

老头子倒是直接,二话不说,直接伸出手臂,好让大胡子瞄准。

变故来的实在是太快了,站在最后的二伢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爹举枪打算射向爷爷。

还不等大胡子开枪,尸蟞王似是有了感应,轻巧的扇了扇翅膀起飞,如死神轻易的挥着镰刀割去小麦一样,落在了二伢子的颈侧。

这下大胡子和老头子都变了脸色,手可以断,脚咬咬牙也问题不大,可这脖子。

二伢子年轻,压根不知道尸蟞王的厉害,只觉得脖子一痛,丢下刀便是随手一拍。

“嘶……这虫子厉害喃。”

他随口的喃喃了句,只觉拍打在脖子上的手也是一痛,连忙放下手查看,只见手心打过尸蟞王的地方,已是溃烂一片,露出红彤彤的血肉,乍一看就像是皮肤融化了一般。

那种疼痛像是在擦破皮的伤口上撒盐然后用酒精冲洗一样。

手心皮肤融化成新的血水,往手臂流去,有毒的血水继续腐蚀着新的皮肤。

这下二伢子真的慌了,他白着脸,无助的抬头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两个长辈。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出不去了。

“三子!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人的求生欲是非常可怕的,特别是在现在,二伢知道他爹和老太爷并不打算让他离开,悲愤与疼痛不停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

盗洞边上候着的三伢子听到二哥中气十足的这一声,精神一震,抓着土耗子的尾巴就是拽,他大概知道二哥有多重,用差不多的力气拉着,才刚拉了几下,绳子便猛然发紧,似乎是下面有另一股力在反拉。

三伢子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差点被拉进去了,不过他反应快,直接将绳子绑在自己腰间,然后往后躺去。

这招别说人,小牛犊都能拉一拉。

三伢子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好的执行二哥吩咐下的。

而地下,早已乱作一团。

二伢子在喊三伢子拉绳时,浑身已经开始溃烂,脖子上流下的血水以一种然不可逆的速度侵蚀着他。

碰了尸蟞王的,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就算是回去了,那也不是活着的,或者说,是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活着,还不如不活。

无论是作为有道德有底线的地下工作者还是二伢他老太爷,都不能让他出这个墓。

见三伢已经在拉动绳子了,老头子顾不得太多,猛地扑倒二伢。

这么一扑不要紧,二伢身上有腐蚀作用的血水也跟着沾上了老头子。

老头子不敢让上头的三伢知道地下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小小声的安慰眼中满是痛苦悲愤以及委屈的二伢,“二伢乖,嗲嗲很快来陪你。”

他心酸,二伢平时凶是凶了点,莽是莽了点,但这都是他没教好的原因,落得如今结果,他有分不开的责任。

二伢再怎么牛上天,也不过是十三四岁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细伢子。

皮肉被腐蚀的疼痛,家人压着他不让他逃生的哀怨怎么能让他不委屈。

二伢双眼通红,其中噙着泪水,他张大嘴想要问什么,但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的声带被毒毁了个七八,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融化的不只是二伢的皮肤,还有他的意识。

大胡子眼睛泛红湿润,他知道,他们一家子仨今儿得折这了。

不能再累着三伢了。

他咬着牙,闷哼一声,拉过土耗子,勾在了二伢拿着帛帕的手上,溃烂还没蔓延到另一只手上。

大胡子手中匣子炮对准了,侧过头,只听着嘭的一声,他忍着泪,声音嘶哑,朝上大喊,“三伢!跑!”

三伢子一直在上面用力,绳子猛地一松,他人摔倒了不说,土耗子勾着不知道什么,从洞中飞了出来,他顾不得那么多,拉过土耗子起身就是跑。

三伢子众多优点中最优的点,听劝。

连爷爷、父亲和二哥都搞不定的,那得是有多危险,三伢子满额冷汗,一连跑了两里地,跑到岔气疼,才喘着粗气慢慢停下,掏出怀里的土耗子。

这一看,吓得三伢子是脸都白了,张大嘴叫都叫不出来。

那哪是什么东西啊,那分明就是他二哥的手。

断手血淋淋的,断口处呈现絮状,明显就是用枪打下来的。

鲜血染红了三伢子的衣衾,他因为跑步而冰凉的手摸上断手,还能感觉到一点诡异的余温,既冰凉又带点余温。

眼泪伴随着热血涌上头来,三伢子转头就想回去。

二哥虽然平时经常欺负他,但再怎么说,兄弟之间的羁绊还是很深的,再说爹和爷爷也都在里面。

三伢子一口气跑到了湖边,附近有很多芦苇,热血上头的三伢很容易忽略了心底的几分恐惧,大步走向前,很快冷静了下来。

面前不远处的芦苇丛,昏暗的月色下,芦苇被夜风吹的摇摆,其中蹲着个血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种感觉让三伢子感应危险的雷达发出震耳欲聋的警示。

危险,快离开。

但要找二哥父亲和爷爷的决心比恐惧要大的多,三伢子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相反,出生在这种地下工作者世家,最不缺乏的就是见世面。

地下工作者,没有金丝雀,只有装出来的金丝雀。

三伢子眼眸之间闪过一丝与其长辈哥哥相似的狠意,什么黑的白的,一梭子弹下去打碎打烂!

月光下,三伢子一步一步谨慎的走向那东西,出门前带着的匣子炮已经紧紧攥在手上了,武器在手,最怕的只有火力不足。

那东西也不动,三伢子也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胃囊一阵翻涌。

早几年,三伢子跟着老头子去过一座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墓,里面就有一件令三伢子当晚就做了个噩梦的明器。

是一个小鼓,放在墓主人的棺椁之内,一开始三伢子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老头子说,那是人皮鼓。

在脑后开个小孔,往里面灌入水银,待到水银灌满全身,就能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想来,剥掉人皮,应该就长面前这东西的模样。

三伢子咬着下唇,抽出腰间的斩马刀想去捅一下看看是死是活,还没等他戳到过去,那东西忽然有了动静,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东西弓起身子扑了过来。

身体比脑子转的快,三伢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往后倒躲过去了,手上攥着的匣子炮一梭子弹朝着那东西胸膛打去。

与其说是打向胸膛,不如说是摔下去的时候扣动了扳机凑巧打到的。

血红色的类人形生物被子弹打的血花四溅后倒退了好几步,也摔倒在地。

这下三伢子是反应过来了,顺势一滚,先远离那东西然后立马瞄准举枪射击,只听咔嚓一声,这中古物件竟然是卡壳了。

这种关键时刻整这一死出,三伢子心底暗骂,心中找哥哥的那股劲完全下去了,猛的一下把卡壳的匣子炮甩出,也顾不得中不中了,转头就跑。

他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大树,三伢子寻思着你再怎么牛也不会爬树吧,抱着这个心态,他向树的方向跑去。

在他认真思考的过程中,完全没注意到那棵大树是一个老树盘根的状态,直接被突起的树根绊倒了,脸直愣愣朝树桩撞去,磕的嘴巴鼻子全是血。

怀里的土耗子带着他二哥的断手也掉在了不远处。

这一撞是在真的把他撞得七荤八素的,原本还算有点危机意识的脑瓜子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三伢子觉得自己就像是守株待兔里面一开始撞上树桩的那只兔子,快把自己撞死过去了。

他被嘴巴里的鲜血呛得咳了两声,也顾不得擦脸,手脚并用想爬起赶紧上树,可摔得脑瓜子嗡嗡的,爬了好几次都又摔在地上,只能双手扒拉着树根,一点点的往前挪。

可身后挨了一下的东西并不打算放过这只蠢兔子,它已经快到三伢子身后了。

三伢子是个看得开的人,见此,他倒松了口气,也没再往前挪,顺便把乱七八糟的脸擦擦,死也要死的好看点。

那东西似乎并不在意半死不活的三伢子,大脚板直接踩在三伢子背上,重的让原本就有伤在身的三伢子伤上加伤,喉咙一甜,也不知道吐出来的是血还是胆汁。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被那东西踩过的地方一阵奇痒,又痒又痛,想必是肯定带毒了,恍惚间,三伢子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他二哥的断手。

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他拼尽自己所有力气,伸长手,把他二哥攥在手里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衣袖。

能让他二哥断手都要带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就是自己快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找到这个鬼地方。

叫什么?镖子岭是吧,你狗爷我打后都不来了。

神魂游离胡思乱想之际,三伢子又听到了那和田野间蛤蟆叫一样的声音。

“咯、咯咯。”

和之前……不一样的声音。

三伢子已经快睁不开眼了,不过就算睁开了也没啥用,眼前模糊一片,他长沙土夫子引以为傲的五感几乎全部消失。

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直直的对上了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长得,怪难看的。

恍惚间,三伢子看到了,那东西,好像左右手长短不一。

咋,小怪物还有大小眼高低肩长短脚凹凸不平啊……

三伢子还来不及对自己无语的脑洞发笑,人便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晕倒以后,那东西保持着和他看到的姿势看了他很久,不停的发出咯咯的声音。

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告别。

天快要亮了,不远处传来了犬吠,等小犬神找到三伢子,原地已只剩下浑身是血的三伢子。

跟着小犬神来的还有吴家大哥,吴辑。

大哥从不接触地下活动,但猜也能猜到,老太爷老爹和二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他把三伢子搬回家,此时的长沙城,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听说东北已经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