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份记忆,两场轮回中的伤痛和现实,他们都无法将这些,真的只当成一段普通的记忆去看待。
长白官贪恋现在的生活,吴邪也无法释怀现在,吴家为保他,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痛苦。
他们本就是因为一场算计才结识同行,也是因为长白官记忆不完整,不知道九门对他的伤害和欺瞒,才会与吴邪在同行之中,建立起所谓的情谊。
真要论起感情,这所谓的同行之谊,都是空中楼阁,薄若脆纸,只是长白官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才被吴邪那点所谓的微薄情谊,捆绑在他身边。
若是在上一辈子,在吴邪知道一切后,将关于长白官的所有过去,都摊开在长白官面前,就连吴邪自己也不敢保证,以他们之间的那点关系,他能让长白官为了他留下。
只是后来他们在一起同行久了,感情越发深厚起来,即便长白官后来,知道他那些过去经历的事情,也无法对他们的之间的感情割舍下来。
双方默契地没有将这些东西捅破明言,又碍于当时的局势,只能捆绑在一起继续走下去。
而现在,在这辈子的经历中,情况完全反转,长氏宗族掌握绝对的主导权,压得国内所有势力都抬不起头,不是灭亡就是销声匿迹。
身为其中一员的长白官,面对再次见面的吴邪,就算长白官宽容大度地不去计较,已经在明玥的必杀名单上的吴邪,也逃脱不掉被明玥步步逼杀的结局,更不会去纵容上一辈子的事情发生。
处在绝对弱势的吴邪,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知道只要自己一出现,只有死路一条,他同样不敢去赌,这辈子的长白官,会不会为了他,去对抗整个宗族。
长白官在等,吴邪同样也在审时度势,观察吴邪的明玥,不知道吴邪想了些什么,做下什么样的决定,只知道吴邪最终还是赴约,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会面。
同样的,长白官也不知道吴邪会不会来赴约,两辈子的记忆纠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哪一方的记忆为主导。
作为上辈子的末代族长,他和吴邪身上,纠缠着太多的情仇谋算,作为这辈子的长白官,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吴邪,就能抛开培养他长大的宗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情,也要分真情假意,若真要将吴邪和宗族,放在一个天平上比较。
起于算计的相识,来自局势之下的强迫同行之谊,终是比不过,自幼就围绕在他身边长大的亲朋好友。
就算是在上一辈子,末代族长也不曾真正地放下过张家的一切,何况是这一辈子,宗族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
他也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这也是他将吴邪,约在此处见面的原因,他的潜意识中,其实早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吴邪在来见长白官之前,同样也做出自己的选择。
在上一辈子中,他连对小哥的弥补都做不好,这辈子隔着灭族之仇,他更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和小哥做朋友,甚至这里面还夹杂着,他们铁三角之一的王胖子的命。
吴邪眼眸温润的看向长白官,问道:“小哥,你,还好吗?”
长白官看着吴邪脸上的笑容,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道:“我,挺好的。”
前所未有的好过。
两份记忆充斥在一个灵魂之中,在看过长白官一生的记忆,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也值得被人珍之,重之。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一生,都满是苦厄,他也不例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处避风港,能让他累了,受伤了,能舔舐伤口。
和他作为张家末代族长的记忆比起来,长白官的记忆,就像是他营造出来的一个梦境,他想要一直拥有这个梦。
至于来见吴邪一面,或许是他上辈子,没有见吴邪最后一面的遗憾,如今见到上辈子的吴邪,这份遗憾也被了却。
吴邪和长白官两人,面面相对而坐,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又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即使是用语言来表达,也显得空洞无力。
在这种时候,王胖子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可惜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王胖子,只有两个各有心事,沟通都显得困难的上辈子的朋友。
长白官按了铃,传唤服务员上菜,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同时又默契的无话可说。
有着两份反差性记忆的两个人,好像提起任何一份记忆中的事情,都是另一个人被烙印在身上和心上的伤疤。
一旦被人提起,就会将这种伤疤揭开,勾起另一人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两辈子的记忆,脱离感情和滤镜去看,他们之间的许多东西,都是梦幻泡影,轻轻一戳,就能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变得如同气泡一样破碎不堪。
上辈子是九门包括吴家在内,如同一条甩不掉的水蛭一般,趴在小哥身上吸血,这辈子是九门和吴家自取灭亡地走上覆灭之途。
养老吴邪和张家末代族长,复仇吴邪和长氏宗族的少宗使,若非孤身一人被人给阴谋算计,他们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上,见面不相识的陌生人。
吴邪带着不变的笑意,看着桌上的菜,对着离开的服务员道:“服务员,加一道小鸡炖蘑菇。”
长白官看着桌上与鸡无关的菜肴,知道吴邪是为他点的,制止住吴邪道:“吴邪,不用点。”
吴邪看向长白官道:“小哥,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
长白官点头又摇头,不再多言,他上辈子会喜欢这道菜,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到忘不掉,而是因为他能从这一道菜中,找到熟悉的感觉,让他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
吴邪看着这样的长白官,知道是自己猜错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消失,他现在看见的小哥,不仅仅是他熟悉的末代族长,还是张家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