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寒风呼号。
沈鸿煊的灵堂上。
最后一盏烛火被劲风吹得歪七扭八,在墙上、地上、棺材上映出张牙舞爪的恶鬼影子。伴着被吹得狂风乱舞的帷幔,整个灵堂,看着越发阴森可怖了。
跪着的沈良,身子突然一抖,猛的睁开红肿的眼睛。
沈益坐在蒲团上,“困了就回去睡,这边我守着就行。”
沈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我要守着主子。”
“那你好歹坐着啊。这天寒地冻的,别把腿跪坏了,主子在下面看着也难过不是。”
沈良摇头,“这才第一夜……”突然看到棺材里有个坐着的人影,怎么看怎么像主子,t……
沈益赶紧捂了沈良的嘴,“那可是你自己要跪的啊。腿跪坏了,可别怪主子。”
看着沈鸿煊旁若无人地从棺材里出来,从内门去了耳房方向,沈良眼睛越瞪越大,指着沈鸿煊消失的方向,看沈益:“……”
沈益微微点头,口型道:“别出声。你知道就好。”
沈良一口咬在沈益手上,愤恨、恼怒,这么大的事,主子竟然瞒着他!主子明明还没死!
肯定是有什么安排,却不告诉他!
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弃的感觉,瞬间浮上心间。沈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沈益拍了拍沈良肩膀,口型道:“不告诉你,是怕你演不好。主子现在必须得死。不死出不了京城。”
沈良委屈、生气,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一张嘴,就是哭,根本说不了话,有很多问题,因为隔墙有耳,都问不出口,于是更委屈了。
姜擎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沈良这哭声,眼泪顿时就忍不住。
推开灵堂的大门,看着那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棺材,姜擎心情和脚步都万分沉重。
踉跄着走到灵堂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
“沈鸿煊,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听话去死?你就不能跑吗?你就不能不死吗?”
沈益、沈良:“……”这话是能说的吗?
“沈鸿煊,你个瞎子!你都死了,黄泉他却说,他不来,他不来,哈哈哈,你个瞎子,有眼无珠,你那么喜欢他,他却不来……”
沈益、沈良对视一眼,各有担心。
沈良有些担心,怕是主子和长公主合葬的事,惹黄泉主母不开心了,所以不来?
沈益眉头微皱,怕是晚些时候,主子和黄泉的关系就会被扒个底朝天。看来,得早些出殡!不能再等李垣了。
姜擎骂了一通,颓然坐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往火盆里丢着纸钱,喃喃道:
“沈鸿煊,你知道吗,蛮族公主也来了,还失踪了。坤宁大发脾气,说三天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良、沈益:“……”得早些出殡!不能拖!否则就真的出不了城了!
“沈鸿煊,国书、使臣名单上都没有公主,这会找我们要人,他们蛮族怎么那么不要脸?连钟管家都看不出来男女,谁知道那公主是真的假的,是不是侍卫假扮的?
我看他们纯粹就是找理由、找借口、找茬。多半又像以前一样,看上我们的地了……”
抽泣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姜擎又哭道:
“沈鸿煊,探子来报,说蛮族骑兵有异动,天一亮,我就要去督军了。我本来想帮你扶灵回乡的,现在也没办法送你最后一程了。
沈鸿煊,要是早知道你会死得这么早,我一定听你的,尊重你的选择,你喜欢谁就喜欢谁,我一定不反对。
就算做不成妹夫,你还是我的哥哥啊!沈鸿煊,你回来好不好?
你投抬转世,托梦给我好不好,我去把你接回来,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妹妹,我一定不和你唱反调,你喜欢的人我帮你追,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我都依你。
你回来好不好?”
鸡叫了。
沈益朝沈良递了个眼色。
沈良立即出去。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益朝姜擎行礼,“殿下,时辰不早,我们侯爷要出殡了。”
姜擎愕然,“这不才停灵一天吗?为什么这么快?”
“回殿下,虽然天时尚可,但回乡路途遥远。为免侯爷遗体在途中损坏,出殡宜早不宜迟。”
姜擎微愣,“回哪里?”
“侯爷祖籍在安州镜玉湖边上的一个小山村,距此六千余公里。”
姜擎错愕,“六千余公里,那岂不是……”
沈益点头,“按脚程,走陆路,要年底才能入土为安了。因此,宜早不宜迟。”
姜擎用衣袖抹了把脸,就往棺材走,“我再看他最后一眼。”
沈益赶紧将姜擎拉回来,自家主子刚刚出去还没回来呢,这会儿棺材里空空如也,看什么看!
“侯爷不想任何人记住他现在的样子,太丑!殿下,他希望在你心里,他永远是以前的样子!”
沈鸿煊回到棺材重新躺好。
“不行,我要再看一眼,我要确定他真的死透了。”姜擎挣脱开沈益,转身又往棺材走。
沈益拉了一下,没拉住。忙也跟着到棺材上看,待看到沈鸿煊好好在棺材里躺着,心底大松了一口气。
姜擎看着丑不拉几、皮肤黑中泛白、满面油光的沈鸿煊,刚止住的眼泪和悲伤,又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沈鸿煊……”
沈益看姜擎没有动手动脚,又劝道:“殿下,我们要封棺了。再晚些,就错过封棺吉时了。”
姜擎回到灵堂前,对着棺材就是一拜,“沈鸿煊,记得托梦给我,转世投胎的位置和人家。我去接你回来!”
天还没亮。
月亮高悬。
秦王府,王福已等在大厅,“殿下,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再等等。”
不多时,威远侯府大门洞开。
身着缟素的士兵们,抬着一具很是庞大的棺材从正门出来。
沈良、沈益神情哀戚,撒着纸钱,扶着棺椁。
一行人缓缓朝城门走去。
不多时,姜擎带着两千人缓缓走在他们后面,俨然是送行、护送。
王福没说什么。
沈鸿煊确实可惜了。
琥珀望着那具棺材,和威远侯府扶灵的人,心底五味杂陈。
沈鸿煊的死……也许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帝王心,难测啊。
姜从安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听到城中的响动,急忙起来看,看到禁军,急急忙忙追上去,看到哭红了眼的姜擎,还有那漫天飘风的纸钱下庞大的棺椁:威远侯,沈鸿煊!
黄泉,黄泉,知不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通知黄泉,沈鸿煊死了?这么快就出殡了!
她……
对了,黄泉手下有鬼,叫应七……不,应七不是真名,给张原烧纸,对,给张原烧纸……
天还没亮。
云梦湖边上。
姜珩的圣境天劫已经接近尾声。
她头顶上方,呈漩涡状的劫云,狂躁地搅动着、翻滚着,声势大得仿佛要撕裂苍穹,劈开大地。
姜珩身下,黑白双鱼缓慢地旋转着,不断从地气中、雷电中吸取着能量,有条不紊地修复着自身的伤势。
姜珩本人却瞌睡连天,眼睛都快合上了。
早知道渡劫这么烧钱,姜珩打死也不在荒山野地渡劫了。
因为修炼的是星辰之力,再多的灵石,都用不上。
灵药,也基本不能用,要用的话,还得费劲转化,费时又费力。
偏偏,劫云之下,太阳、月亮都被遮了个彻底,直接堵死她借助日月星辰之力修复自身的可能。
她能利用的,就是地气,和周围并不浓厚的阴气、怨气、死气等等阴邪之力。
就连阴邪之力都少得可怜。
但,地气管够。
而阴邪之力和地气吸得过多,又阴冷无比,不得不卯着劲地运转纯阳功法。
常人对天劫的恐惧、渡劫的紧张感,在她这,已然不存在。
她只感觉,这劫渡的,比过去在地球上,每天没日没夜的上班、做实验还累。
眼皮都快合上了。
恨不得倒头就睡,睡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