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上石桥的一刻,
山叶答应了,并起了誓。
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不只是她,其余人也都被说动了。
山青一族决不会放下仇恨,巫西栖的话句句属实。
凭现在的实力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山叶不是巫。
她对于蓝英草的认知并非来源于巫师的传授。
实际上,在发现炎源族的勇士或多或少都认识一些草药时,她惊讶不已,并非所有的巫都会随意教授知识。
至少,山青族的不会。
她之所以知道蓝英草,是因为……
那个冬日,她族为了攻进食人族,听从了山岩族巫的提议。
一部分族人毫不犹豫地将蓝英草的汁液涂抹满全身,甘愿成为诱饵,以身饲敌。
这段过往,至今仍是山青族不能触碰的痛楚。
那日,等待食人族毒发的勇士们蹲守在密林中,一个个面容悲切,眼中满是痛苦与愤恨。
他们要报仇!
但山叶不想再用如此惨烈悲壮的手段了......
巫西栖自称获得了强大的传承,她信这一次也无妨,不过就这个冬日而已。
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呢?
*
三日过后,
弯月渐渐从谷隙中升起,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整个瓦沙谷地。
谷地的绿地上已经搭满了大小不一的草棚。
此时,本该是人们酣然入梦的时刻,星星点点的篝火堆旁却是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山青族的人正大快朵颐,啃着香喷喷的烤肉,那咀嚼声“吧唧吧唧”,几乎盖过了篝火的噼啪声。他们的谈话也像这烤肉一样热火朝天,响彻谷底。
而话题自然是关于这片新迁徙之地。
这里有着取之不尽的各类果实,有着温顺且容易捕捉的野兽、有着宽广无边且安全无虞的领地、最重要的还是那一片偌大的盐湖……
这无疑是自然之母最珍贵、最慷慨的赐予。
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但眼前的这一切依旧让他们激动不已,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之情。
与此同时,在不远的另一处地方,
喀斯特群洞内,
一个不大的洞穴中,此刻正聚集着五个人。
洞穴内寂静无声,气氛凝重。
这些人中,有的静坐着,有的斜靠在石壁上,还有的手持武器站立着。但无一例外,都神情肃穆,面容紧绷,显然正在商讨一件极其严肃重大的事情。
西一栖默默地坐在草席上等待答案。
此刻,她的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距离首次提出\"国\"、\"华夏\"以及\"联盟\"等一系列概念至今,已然过去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在第一天抵达此地的当晚,她就邀请了三个部落的主事人一起商议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规划,并且给了瓦尼克为期三天的考虑时间。
今夜,正是索求答案之时。
“巫西栖……”
一道虚弱的嗓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之镜,“你口口声声所言的国,当真能够确保我们无需背弃坚守多年的信仰吗?”
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瓦尼克,他正无力地倚靠在洞壁上,显然还没好利索。
尽管如此,当他艰难地抬起那双失去了往日光彩的眼睛时,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剑,紧紧锁定在端坐于芦苇席上的少女身上,似乎想要从对方那里再次获取一个确切无疑的答复。
对现在的瓦沙部落而言,已经别无他途可选。
这个少女竟然是炎源部落的下一任巫,瓦尼克至今仍感到难以置信,难怪上次她也会随行而来……
就在短短三日之前,
这名少女率领着山青族的人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当时,瓦沙部落的人无不义愤填膺,心中愤恨不已。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无情地摧残着每一名勇士的身体,让他们原本强壮的身躯变得虚弱无力,像霜打的黄瓜 —— 蔫了,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面对手持弯刀的山青族,瓦沙族尽管满心不甘,却也只得咬牙妥协,屈服让步。
怎么能不怒?
领地被入侵、资源被掠夺、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让瓦尼克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遥想起那个少女,当日恰似今晚这般,将他们五人召集于此,滔滔不绝地讲出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话语,妄图迫使自己接受她的主张。
又怎么能不恨?
瓦尼克不禁开始怀疑上一任巫的预言是否真的准确……
这真的是瓦沙族的救赎吗?
疫病的肆虐侵袭、巫的不幸殒落、领地被横遭掠夺、眼前的少女还企图让他们背弃部落的信仰和荣耀,去加入一个所谓的‘国’……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谬,就像是场噩梦!
然而,他们已然陷入走投无路之境,别无选择。
这三日里,瓦尼克起初只要一想到那些话就会怒火中烧,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从愤怒中恢复了平静,并开始静下心来仔细思索起那夜少女所说的每一句话,内心深处竟也不知不觉间萌生出一丝妥协之意。
至此,他再度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西一栖望着仍显虚弱的瓦尼克,暗自叹息一声。
在这个原始的世界里,神明与部落的荣耀对他们来说,几乎是生命的一部分,已然成为了一种信仰。
简直就是 “铁打的营盘”!
不过这样才好。
如果对自己所属的部落无法忠诚以待,又怎能指望他们将来会对“华夏”保持那份坚定不移、矢志不渝的忠心呢?
“瓦沙族长,我所言的‘国’与现在我们的‘部落’并无冲突之处。”
西一栖言辞恳切:“事实上,我们完全有可能既是一个部落,同时也是一个国家、一个伟大的王朝!”
坐在对面的巫青却忍不住撇了撇嘴,表示出不满:“可是我们加入了所谓的国,难道不是在背弃我们的部落吗?”
显然,她对此心存疑虑。
要知道,山青族早就已经背弃了部落的荣耀曾加入过山岩族,那段黑暗的过往如同沉重的枷锁。
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耻辱的过往,重获了自由,又怎想轻易进入另一个圈套?
参与这场会议的仅有族长与另外两位巫——巫青和巫语。
一旁的巫语也面带困惑。
虽然未能完全领悟三日前的那番话,但他并未贸然出声,巫西栖是自己部落的人,怎么也不会让炎源部落吃亏的。
面对众人接二连三的质疑,西一栖只觉身心俱疲,却不得不支棱起来。
联盟、合并、共同发展都是必趋之势,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抵御外敌。面对强大的敌人,她必须聚拢足够的力量去与之打擂台。
这个世界,弱就是原罪!
唯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好内心想要守护的一切!
她心下明白,这些人显然还没完全消化她那天说的话。
那一天,对于三族来说,无疑是震撼且难忘的。
山青族获得了新生、炎源族迎来了噩耗、瓦沙族可谓是遭受了巨大的劫难。
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地开口:“我们需要结成联盟,就像我之前跟你们提到过的那样,建立一种长期稳定且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
“在外面那广袤无垠的土地之上,矗立着一个实力强悍且野心勃勃的王朝,他们如同疯兽,热衷于征战,贪婪地四处掠夺他族领地,甚至还与食人族这种邪恶的族群有所勾结。这里虽然隐蔽,但谁能保证永远不会被发现呢?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吗?”
她的目光坚定而锐利,环视着众人。
“我们三族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各族拥有的和擅长的也都有所不同……”
西一栖微微一笑,“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联合起来,势必会形成一个强大的“部落”,那么无论是面对什么危机,都将更有力量去应对,从而更好地保护我们的部落和族人。”
话到这里一顿,她一字一句地强调:“因此,联盟势在必行!”
山叶和瓦尼克对这一点倒是颇为认同。
尤其是瓦沙族,没了巫,这是灭族之兆。
如果在最后一名族人回归自然之际,仍旧未能诞生新的巫,那瓦沙族将从此堙灭于这片山林之间……
除了等待自然之母的赐福,就只能依附其他部落了。
可瓦沙族人并不想!
因此,他们迫切的需要巫医。
面前就有三位。
对于山青族来说呢,他们想要报仇,渴望将曾经遭受的磨难和伤害如数奉还。
但报完仇之后呢?
此地有盐湖、有会织麻的瓦沙族、会制作瓦罐的炎源族……
这一切都能让山青族变得更为繁盛强大,甚至比往昔更胜一筹。
两族族长各自怀着心思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达成了共识。
西一栖心里清楚得很,眼下这两人不过是暂且做出让步罢了,不过她有的是让两人臣服的法子,且看日后吧。
“我知道你们的野心,也知道你们一心盼望着能让部落日益兴盛。但不可忽视的事实是,那个王朝势必会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劲敌,就算不是……”
说到此处,她的目光转向正奋力扑向篝火的蛾虫。
“那山岩族也是。”
“这儿是暮岩森林,山岩族自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这盐湖自然也包含在内,就连我们自身也难以幸免。”这番话掷地有声。
“若不想沦为姜晶的奴隶,唯一的出路就是我们抱成团,共同构建起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国',也就是华夏王朝。”
至于为什么将其命名为“华夏王朝”,那肯定是自己的私心了。
这一点,西一栖可不打算也摆到明面上说。
鬼知道自己口中的‘华夏’二字被系统翻译成了什么,这些人听到的又是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
在她内心深处,坚定地认为既然用了、学了来自华夏文明知识,那就是得了珍贵的传承,就得叫华夏!
“华夏”这个名字,更是像是文明的延续。
也是对于先辈们的感恩与纪念。
哪怕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也不理解这是这其中的含义,更不曾见到那个璀璨的文明,也没关系。
她也没指望这些原始人能理解,她只需要他们记住……
记住华夏,
记住是这华夏人所赐予的希望与馈赠!
“至于你们所关心的背弃部落之荣耀与信仰一事……”话说到这儿,其余四人耳朵都放尖了,仔细聆听。
果然,这才是他们始终犹豫不决的关键症结所在。
“在华夏王朝之中,山青族依然是山青族,瓦沙族依旧是瓦沙族,炎源族也仍然是炎源族,这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铿锵。
“我们只是共同组建了一座崭新的王朝而已,一同生活,一同守护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共同扞卫我们的领地!”
“这怎么称之为背弃呢?”
西一栖反问,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我并没有强迫你们放弃自己的身份加入炎源部落,不是吗?”
巫青猛地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部落没有了!”
西一栖面带温和的微笑,心里却有些无奈。
看来跟这群原始人是沟通不了了,还是得使劲忽悠才行!
“部落始终存于我们心中,而凌驾于部落之上的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王朝,这怎么叫做没有呢?”她手一摆,慢悠悠地站起来。
这样气儿更足一些!
“请放心,我已向伟大的自然之母虔诚祈求过指引,这样做绝对不会背弃我们的部落。”
“信仰将永存心中,这是自然之母的旨意。它将永恒的智慧赐予我,启迪我带领众人成立一个新的王朝,与邪恶势力对峙。我们将如熊熊燃烧的火焰,撕破黑暗,走向新生。”
两位族长已经有所动摇,得再接再厉!
“自然之母曾在梦中对我呢喃,在星辰璀璨,照耀天际之时,三族将凝聚成新的希望,这是它对这片贫瘠土壤的慷慨赐福。我们会将华夏王朝发展壮大,拯救无数饥苦的人,让每一个自然之母的子民都吃饱喝足,永享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