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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

姜楠垂着头,麻木的感受着躯体上带来的痛苦。

剜她肉放她血的道士每每收了匕首之后,便会取出一颗吊命的丹药,送入她的口中。

一开始姜楠会把丹药吐出,一心求死。

“姑娘可知,它有多贵么?”

“那你自己吃啊,臭道士!”姜楠冷笑一声,唇齿间落着血丝,随后又啐了他一口血痰。

求求你了,杀死我吧!姜楠心想。

后来那道士见姜楠不服管,便拿了一些蛊虫往她身上引。

姜楠害怕多足生物,只不过四肢被铁链绑着让她无法反抗。

她哭着,喊着……

感受着那些虫物沿着她的肢体上的伤口,一点点的钻了进去。

她仿若听见了细微的肌肉被挤压的声音。

道士发丝凌乱,一口黄牙,腰侧别着烟管。他见姜楠痛苦的模样,取出腰间的烟管,“姑娘要不要来一口‘神仙膏’,吸了之后你会忘却疼痛的。”

然而道士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这玩意这么贵,且会影响姜楠自身的口感。

而如今。

姜楠身上的疼痛,是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痛感。

她觉得自己的体内是无数虫子的巢,因为她都能感觉到虫子在体内爬动的声音。

而肉体上的疼痛,那是最直白的痛,居然比上体内钻心的痛,都不算什么了。

她也就是从这晚开始,便睡不着了。

每日每日,数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臭道士是个变态。

当他发现姜楠睡不着了,便日日捧着一个骷髅而来,且每日都是不一样的骷髅,与她讲着这些骷髅的故事。

他说自己的女儿死了,他翻遍了书籍,发现了人世间可以修仙练道,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他杀了很多很多的女人,只因书中说:采阴补阳。

他说真正的采,应该是炼化,将其与自己肉体合一,吞入腹中。

……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

……

这是他杀的第二个。

……

在他杀到第九个的时候,施无慕找到了他。

他本以为施无慕是来抓他,却不想,他与他志同道合。

自那以后,施无慕负责抓人,他负责研究炼化。

……

“你确实很特别。”

道士拿着巾帕擦拭着姜楠垂在一旁,正不住流血的手。

“我和丞相大人这几日察觉到自己精力越来越好了。”

姜楠翻了个白眼,精力越来越好。

她也是啊,明明疼痛难忍,浑身是伤,可她依旧是丝毫不觉得疲惫。

……

三月九日。

是她在施无慕的丹药房,小住的第二十五天。

也是她第十天没好好的睡一觉了。

她有个错觉,自己似乎和体内的虫子成了朋友,它们最近分食她的频率变少了……不会是产卵了吧?

想到这儿,姜楠既恶心又莫名的习惯。

姜楠知道这是大脑让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的她,适应危险,蒙蔽危险,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所以,姜楠在害怕之余,竟还觉得今日的臭道士做了个人。

把一直垂着她手腕的链子放下了一些,让她虽是两手垂挂着,却能瘫坐在地上休息片刻。

姜楠自嘲笑了一声。

打你十巴掌,再给你一颗甜枣。人脑真的很神奇,极度的恐慌之后,变为麻木,再接收到适当的放松之后,竟能觉得还不错。

姜楠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神经病了。

所以她坐在地上,闲着无聊,偷偷摸摸的将铁链绕到自己的脖子上。

脑袋往下一垂,双眸翻白——

……

死不了。

她还是回来了。

……

她睁开眼,又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

她心中有个不妙的猜想,那虫子在她腹腔里,不会也咬不死她吧?

比如一咬死她,她又复生了?

然后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她苦中作乐,再一次噗嗤笑了出来。

……

忽而,炼丹房的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这里只有臭道士会来,平时他推门的时候也是很平常,而不是今日这般恨不得把门拆掉似的。

姜楠好奇地抬起眸子。

只瞧,右手提剑浑身是血的沈一正,看到地上不太妙的她。

他颤抖着满眼心疼而来,“姜楠…”

他跪在姜楠的面前,抬手一点点握着绕住姜楠脖颈的铁链,小心地将其绕下,“你这是?”

“想试试,能不能死…”姜楠笑着回答,口腔里尽是血丝。

沈一正垂眸看见姜楠手臂上正在自由来回的虫子,“那…”

“我和它们成了朋友,厉害吧,我不怕虫子了…”

姜楠抬起手臂,依旧是笑着回答,只不过,她的双眸空洞,就似一具应激回应别人应答,毫无自我情绪的走尸。

沈一正含泪,取出腰间的钥匙,把困住姜楠手臂的铁链解开。

他发现愈合的肉和铁链都长到了一起,流着泪,轻轻地着手分离。

“不用这么麻烦。”姜楠抬手按住沈一正的手背,手上一用劲,“肉体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姜楠随意的将铁链一抛。

鲜血一颗颗落到地上,混杂在沈一正的衣袍上面。

沈一正一把将姜楠捞进怀中,他苍老的面上,既悲悯又心疼,“对不起,是我的错…”

姜楠无力地将脑袋搭在沈一正的肩上,抬手轻轻地按住自己有些疼痛的胸口,“你又,害了我对吧?”

沈一正含泪回答:“与我有关。”

“我真的很讨厌你,但我这次似乎不觉得生气了。”姜楠笑了一声,推开沈一正。她濒临崩坏,坐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身子瘦弱。她多日没睡,与鬼一般,“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碰我了……”

他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解开她手脚上的镣铐,“好,我帮你解开。”

“说说吧。”

“我先带你离开。”

“你就不想解释,为什么我会成为这样?为什么,好喜、狗娃、宋廿先生会死?”

沈一正抬起头,凌乱的白发挡在他苍老的眸子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不聊这些,既然你愧对我,那你要不帮帮忙,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

“可你杀我过。”

“当时是我判断错误。”

“那现在呢。”

姜楠的每一句问话都极其的平淡,仿若是经受无尽折磨之后开启的自我保护,她已然没有任何的情绪处理沈一正这个混蛋了。

她只是看着他,与他一问一答。

而他依旧是什么都不说。

沈一正长长一顿,“现在,我后悔了。”

姜楠避开沈一正的视线,在现在的她看来,这些话毫无意义。

她手脚并用吃力地爬了起来,然而她有条腿已然是惨不忍睹。

她瘸着脚一点点的往前挪。

沈一正几步而来,一手拿剑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架住。

姜楠无力地,只能借用沈一正的支撑。

两人走出丹药房。

春风夹杂着细雨卷来,外头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剑侍。

“躲我后面。”说着,沈一正反手把姜楠往他身后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