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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大雨依旧未停,但雨势相比昨夜的雷雨交加和缓了一些,没有那么急、那么骤、仿佛催着要夺人性命一样了。原先豆大的砸得窗户噼里啪啦的雨珠再坠落下来,发出的也变成了弹奏似的沙沙声,听久了格外催眠。

淼淼在这雨声中醒来,目光放空坐在床头。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梦里的具体内容都记不清了。

没有那种心惊胆战、浑身冷汗的战栗感,应当不是什么噩梦。他心想。

短暂几分钟后,他从梦境的残留影响中恢复。下床吃了饭,随即早早完成了今日例行的魔法修炼。说来也是奇怪,今天的修行似乎格外顺畅,通常经过一夜后再修炼时,身体难免会有一点滞涩感,然而今日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做完了事,他又发呆看了会儿窗外的雨。见雨势越来越小,似乎有要停止的迹象,便跟爷爷说一声想出门走走。

“一直在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去外面看看。”

爷爷想起小孙子昨晚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收回了原来想要拒绝的话语。

他说:“让大黑跟着你,半小时内必须回来,不可以走出太远。”

淼淼点头。

“伞也带上。”

淼淼“嗯嗯”两声,抓起门口的伞,喊了声大黑就出了门。

他想出门走走自然不只是散心,更多的还是想再确认一次白蛋的死活。

如果他和那颗蛋从未有过接触,那么知道它的消亡,淼淼或许会感慨,会惋惜,却不会有多么难过。

但偏偏,他和那颗蛋有了接触,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他们之间依旧产生了切切实实的联系。他无法再只将它当做一个随处可见的生灵对待了。

屋外的土壤被彻夜的雨水泡得湿漉漉,松软的缝隙里此刻填满了棕黑色的泥水,一踩一个凹陷的坑洞。淼淼只是走了几步,干净的鞋底便已染上污泥,他短促地“啊”了一声,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急忙用水元素将鞋底的泥洗去,又操控着风元素缠绕在足下做推力。

青色的两团光像是神展开的纸片,均匀铺散在他的鞋底,因为力量不强所以光芒并不明显,远远看去只是正常行走,只有极近的距离下观察才会发觉,他的鞋底与地面间其实隔开了一层风魔力构成的缝隙。不高不低,只让他的身体保持了一种轻飘飘的悬浮状态。

通过这种方式,重力的阻碍可以减小,移动速度相比正常走路快出许多。但控制身体平衡不是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在运动状态下,他必须要控制好左右脚魔力的流动分布,一个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大黑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飞着,随口指导他几句平衡的关键。

“身体不要乱晃,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不要低头看自己的脚。想象自己是一架天平……左右两边的魔力就是天平的两端,每一次移动就是给一边添加砝码另一边减少砝码,控制好交替的频率就不会摔倒……”

这个规律不仅可以用于他现在的行走,对于以后的魔力使用也是一样。初学者都是很死板的,只会笔直地控制魔力做一件事,比如汇聚一颗水球,对着前方吹一阵风,一旦要他们在操控魔力的过程中加入运动,绝大部分新手就都会手忙脚乱了。

淼淼聚精会神,他的时间宝贵,没有很多时间用来练习,必须快速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双目平视前方,克服住心里因可能摔倒而泛起的紧张,平缓地抬起右脚,试探性地向前方迈出一步。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脚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踩在一片虚空中,但向上的风又支撑起了身体的重量,让他仿佛踩在了什么实体上。风的支撑力度并不如地面一样固定平稳,会随着身体内魔力的流动发生强弱起伏。他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呼吸,调整魔力的流动,让一切尽量稳定的同时,控制着另一只脚向前迈出。

一步,两步,他缓缓的走,越走越快……终于!奔跑起来!

“我做到了!”

他惊喜地向大黑挥手。

“很厉害!淼淼很厉害!”大黑夸赞道。一次成功,对初学者来说非常了不起。

淼淼有些不好意思:“我找到了那个平衡的感觉,之后就不断修正释放出的魔力的大小,让身体保持住那个平衡感……但为了更好操控,我把放出的魔力减少了,虽然不会摔倒,但速度也变得慢了。”

完全做不到像爷爷阿金他们一样一个呼吸就窜出百米。

淼淼失落地叹了口气。

“已经很可以了,”大黑用翅膀蹭了蹭他的脸颊,“大家都不是生下来就会跑就会飞的,淼淼,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

说话间,一人一鸟已经路过了月牙湖。

湛蓝的湖泊一如既往干净清澈,镶嵌在森林中仿佛一块巨大的纯天然的宝石一般。接连的雨水让湖面的水平线比往日高出不少,过去生长在泥岸边的绿色苔藓此刻都被澄澈的蓝色湖水淹没,如同被琼浆包裹住的细碎宝石。

月牙湖湖水中蕴含有极精纯的魔力,平时少量饮用就完全起的天材地宝的效果,对于修炼大有裨益。但是一旦坠入湖中,却会面临完全不同的境地。高浓度的魔力湖水会将幻兽瞬间包裹,随即无孔不入地将魔力注入脉络中。那是极度痛苦的过程,生物的经脉很快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魔力而崩坏。身体内部出现极大面积的伤口,又因魔力的滋养效果得到修复,但往往修复不了多少就又再次剧烈崩坏。

来来回回,往往复复……直至修复速度彻底跟不上崩坏速度,身体机能彻底摧毁,这个酷刑一般的过程才会终止。

大黑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遗憾:“好像没有落进水里的倒霉蛋。大家都长教训了。”

淼淼也跟着看过去,湖水太过透亮,就连湖底的岩石都清晰可见,时常会让人产生这里深度很浅的错觉。但实际只怕五十米都不止。月牙湖里没有任何带有魔力的生物能够生存,但是普通的不含魔力的生物反而不受阻碍。他看见了许多细小的漂亮游鱼穿过了湖底飘扬的草叶,金红尾巴一甩钻进石头堆里,很快不见。

他没能在湖水中寻找到白蛋的痕迹,这是当然的,如果它真的掉进去,一夜过去,这会儿淼淼也不可能再寻见任何一点残骸了。月牙湖对幻兽从来都是那样温柔又冷酷。

淼淼心中不觉得白蛋会傻到掉进湖里,它虽然没有破壳,但和自己交流时表现出了一些灵性,有灵性的生物都懂得趋利避害。相比之下,还是被其他兽吃掉的可能大一些。

但如果是被吃掉的话,怎么也会残留下一些蛋壳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淼淼又仔细的搜索了一圈周围的树林。

雨还在下,林子中很安静,不知道幻兽们都藏身在哪里。自从知晓了幻兽拥有拟态的能力后,淼淼已经无法轻易直视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路边植物了,谁知道它们真实的姿态会不会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最先搜索的是昨天遇见白蛋的那一片灌木。白蛋的分量不轻,过去一夜后灌木依旧保持着当时被它滚过后压倒的痕迹——那一片途经的地方树丛尽数折断了。枯败的棕色枝干和叶片凌乱堆叠在一起,透着份荒凉的破败感,和周围景观形成鲜明对比。

淼淼停留在灌木前的空地上,半蹲下身子捡起一片坠落的绿叶。叶面沾染了雨水显出水光粼粼,却不能遮掩边缘处微微泛黄的色调。

他神色中带上一抹疑惑。

“大黑。”他回神把黑鸟叫到身旁,举起那片叶子给它看,“这种植物应当不是在这个季节自然枯萎的吧?”

大黑并不认识这劳什子的普通树木,但它十分笃定地回答道:“不是。”

“湖边的树丛只有冬天才会掉叶子,其他时候都是正常的绿色。”

淼淼又看了一圈周围枯萎的灌木丛,将叶子放入口袋里,直觉这是一条线索。

他心中隐隐有某种猜想。

还得验证一下。淼淼抬起头,目光落向了森林深处。

没有经过爷爷的许可,贸然进入森林并不是好的选择,但他没有时间了。

爷爷只给了他半小时,再加上回去的路程,能够自由探索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他不再犹豫,收起伞步入森林。

大黑本想阻止他,看见小孩坚定的神情时又顿了顿。

罢了罢了,左右它跟在边上,不会有什么事。

乍一进入森林内部,光线就好像被怪物吞噬了似的,视野骤然变得昏暗。

高耸的树顶衔接得毫无缝隙,细细密密的雨顺着枝叶的缝隙滴下来,又在落到淼淼身上前被轻飘飘的风卷着偏到一边。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青色风元素包围着他的手臂和脖颈,以守护的姿态跟随着他,明明是没有智慧的存在,却表现得像是公主身边的骑士一般。

“谢谢你们。”淼淼轻声道谢。这些自然的小精灵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平时也默默陪伴着他。

他没有父母,没有族人,没有同伴,却从不感觉孤单。这和爷爷、大黑、幻兽们、自然元素们,皆是密不可分。

不管是人还是不是人,拥不拥有真正的感情,它们都让淼淼体验到了无处不在的关爱。

他把跟过来的大黑从地上捞起,继续专心探索。小小的身影灵活地在灌木间穿梭,目光仔细四处搜索,却是落在地面。

仔细回想起来,白蛋从一开始就很特别。淼淼在森林里生活了六年,也见过不少幻兽的幼崽,但没有哪个在蛋里就能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的。正常来说,能与人类交流至少也是四阶以上的幻兽才能做到,淼淼不知道它究竟属于哪个种族,才能还未诞生就有如此的力量。

而现在,淼淼对它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

他觉得,白蛋或许有类似“掠夺”的能力。它在灌木丛停留了一段时间,也用一种奇异的方式剥夺了那处植物的生机。

当然,也可能是袭击了它的某种幻兽拥有了这样的能力,但白蛋的体型如此巨大且沉重,只要不是当场吃掉或者用魔力费劲吧啦托运带走,否则移动时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淼淼并不觉得幻兽开饭还会去专门选个好的餐桌——它们一直都是就地解决的,就连到了十阶的阿金都没有要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思。只有要给家里幼崽带饭的父母,才会做出给食物“打包”的举动。

抱着对自己猜想的渺小希望,他连续换了几个方向,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发现一处被压塌的草丛。因为周围植被太过茂盛看起来并不显眼。他小心检查了那些被压过的痕迹,果然,草叶的边缘也染上了枯黄。或许是因为停留的时间不久,边缘的黄色没有灌木丛的叶子那样明显。

淼淼眼睛一亮,他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大黑,帮我留意下周围像这个一样的痕迹。”他戳了戳鸟的屁股,示意它来看这片草叶。大黑被他手指戳得浑身一抖,从怀里一蹦而起,冲小孩羞恼地嘎嘎两声,不情不愿地拍打着翅膀飞高了一些。

高空的视野可比小孩一寸寸扒拉草好太多了,它很快锁定了方向:“这边。”

它率先向前飞去,淼淼紧随其后。

沿着一路植物的痕迹,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石壁前。这处石壁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落下来立在地面,日积月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上头有大大小小十余个孔洞,看起来都很深。痕迹停留在其中一个靠近地面的洞口面前,这个洞的洞口也是最宽敞的一个。

到了这里,蛋的气息已经很浓郁,大黑歪了歪头:“没有其他幻兽的味道。”

淼淼站在洞口,还在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它是跑来里躲雨了吗?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他。都不需要咒语,他举起右手的食指,一小簇火苗就“砰”的出现在他指尖,橘红的光芒暖洋洋的映照在石壁上,也投落下他们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我进来了哦。”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没有听到什么回音,便大胆地迈开步子往洞穴里面走。

随着他的步伐深入,火光所驱逐的阴影也愈发被推挤向内部。淼淼心想着这个洞穴里面可真深啊,比外面看起来大多了,白蛋也太会找地方了,一边兴高采烈地抬起头。

瞳孔骤然紧缩——

在洞穴最深处,金黄混合鲜红的不知名液滴半凝固似的挂满了石壁,仿佛在这里曾发生了一场凄惨的爆炸。

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石缝间,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白色碎片随意堆叠在一起,最大的那块呈现圆弧形,流畅的弧度看得出原来属于一个蛋的底端。

被火光照耀下,白色的蛋壳上闪烁着星点红色的光芒,特别得叫人无法忘记。

它被杀死了。

他们来迟了。

淼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先前的期待、惊喜、希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空茫。

他望着那凶杀案现场一般的狰狞石壁,漆黑的瞳孔凝固成冻结的墨色。

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漂浮在他周身的魔法元素们跳跃的幅度变得微小而安静,它们聚拢成一团团温暖的光辉,贴在他的发丝和面颊上,似乎是想安慰他。

大黑也用自己暖洋洋的身子靠着他,想他不要难过。

“我没事。”过了一会儿后,淼淼对它们说。

的确,这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一个与他相识了几分钟的蛋,在尝试跟他回家失败后,被杀死在外面而已。

在弱肉强食的失落森林,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只是突兀地见证了一场生离死别,让他忽然就意识到,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一点一点消瘦,一点一点憔悴。

最终不留痕迹地在某个清晨的朝露里,和泡沫一起破碎。

他还在往前走,而有的生命已经永远留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