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作为整片苍古幻域上最边缘的地域,失落森林的领土面积堪比一个小型国家。

地处整片大陆最北部的它气候湿润寒冷,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被蒙蒙的阴雨笼罩着,只有短暂的夏季能见到热烈的阳光。

地域整体呈现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如同箭矢一般锋芒毕露地插进相邻的极地冰海里。

距离它最近的国家是西南面近五十年刚刚独立出来的小国艾伦斯特,过去曾隶属于八大国之一的月影公国。其中居住的居民多属于一个特殊的人种,霜墨之民。

这个种族的人天生擅长独特的控制魔法,与常见的元素魔法不同,他们的魔法源自于对世间万物内在联系的深刻理解,可以通过意念操控物体的运动轨迹,甚至改变物体的形态与性质。

但在元素魔法被视为主流的当下,他们显然并不受世人的认可,在遭遇了多年的排挤和打压后,终于忍不住分裂独行。

而我们的故事,也正由此开始。

-

阴雨绵绵,积起的雨水把街道上的青石砖洗得分毫毕现,一道道细小沟壑中的灰尘都被流水刷净了,倒映出满地半死不活的白光。

艾伦斯特的所有人显然都已习惯这样雨水不断的鬼天气,头也不抬专注前行。

他们不需要伞,模糊的气流从身边自然升腾而起,好像纯天然的屏障一般,挡住了即将落到身体上的雨水。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此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就慢吞吞沿着街道边缘行走。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没有丝毫装饰的袍子,似乎是穿了太久,袍子边缘已经磨毛泛白。

左手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好像从垃圾堆里淘出来一样,伞面破破烂烂,看得见镂空的洞眼。一些零星的雨水就从中渗落下去,把他花白的头发打湿得黏在一块。

另一只右手中拽着一个大布袋,袋口没有扎紧,大大咧咧敞开着,风呼啦呼啦刮进去,把空荡荡的布袋像气球一样吹鼓了飞起来。老人这才察觉到麻烦似的随手拍扁了它,用力把袋口全部抓进了手里。

显然,他是一名拾荒者。

在人人皆以修行魔法为尊的当下,完全是社会最底层普通人的拾荒者甚至比下水道的老鼠还不招人待见。

老人的布鞋踩过水坑,只溅起很小的水花,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是走得很平稳。

绝大部分人注意到他后只是扫一眼就会收回目光。命运的可怜人,他们或许会在心底如此怜悯的思考一句,但极少有人中途停下给他送去一点安慰。

在这个武力至上的大陆,思考如何从更强者手中活下去是他们自己都要殚精竭虑的事,谁又顾得上庇佑一个不幸的老人呢?

或许老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一辆一看就十分华贵的金丝楠木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时,他和天上落下的雨水同样冷冰冰的目光终于移动了下。

“有事吗?”苍老的喉咙里发出同样苍老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沙砾磨过一样,低沉又喑哑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拦住路的马车上,并没有因为彼此间无比鲜明的贫富差距感到羞耻,又或许是已经麻木,毕竟相对于一名年老的拾荒者,纵使是一名孤儿院里的孤儿都能称得上一句幸福。

马车上用雪白绢布织成的漂亮帘子掀开一角,却是一个满身盔甲面目冷硬的金发男人弯腰走了下来。

他似乎无意和面前拾荒者交谈,只是随意抬起左手在右手食指佩戴的戒指上一拂,光芒一闪间,老人空荡荡的巨大麻袋就被一大堆沉甸甸的物资填满。

做完这一切后,他冷漠地说道:“你运气好,我家主人日行一善,今天遇上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再次掀开,一道少女略显娇俏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是带着几分责怪意味。

“洛伦特,我是让你去帮助那位老人家,你的态度也太糟糕了。”

名叫洛伦特的骑士冷哼道:“小姐,你不明白,这些人一旦得到一点好处,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如果我对他们态度太好,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

在洛伦特的观念里,像老人这样的弱者早就应该被淘汰出局,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意外。

现在居然还能得到金尊玉贵的小姐帮助,不跪下来感谢都是不知礼数。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那辆华贵的马车已悄然启动,车轮缓缓滚动,带起一片水雾,在雨幕中渐行渐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周围的行人似乎被这一幕吸引,有几个驻足停下,目光追随着马车消失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

“看!这个马车上刻着的图腾,三把剑拱卫着金日,是吉尔吉斯的家徽吧?”

“没错,我刚刚也看到了,那下车的金发骑士,不就是吉尔吉斯家族的剑士洛伦特吗?他可是年仅二十一岁就突破到大剑士等级的天才。有他这样的强者亲自陪同,车里坐着的难道是那位很少露面的苏菲小姐?”

“很可能真的是,天呐,我们运气真好,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吉尔吉斯家族的人!”

“运气更好的该是那个老头子吧,诶,说起来他人呢?刚才不还在这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路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寻找老人的身影。

然而,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和被踩脏了的雨水淤积在石缝中,哪里还有老人的踪迹?

他似乎在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袋被遗弃在路边的物资,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

失落森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仿佛隐藏着无数幽暗的秘密。

雨后日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纷纷扬扬洒落满地斑驳的光影,每一道光线仿佛都蕴含着生命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深沉而原始的泥土气息,浓郁的花草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里,珍贵的草药随处可见,湿润又富有魔力的泥土是培育它们的最好环境。这些草药在外面世界极为罕见,每一株都能卖出成百上千金币的价格。然而在失落森林,它们却像野草一般不要钱地生长着,只能吸引路过雀鸟的注意。

幽静的林中小径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哒哒哒”脚步声。

由远及近,叶片碰撞的窸窣声响相伴响起。

好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似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枝叶中噗的钻出来一个带着鲜艳毛绒帽子的小脑袋。

动作间,几片树叶挂在了他的帽子和头发上,把那头原先柔顺光滑的黑色长发拽的乱糟糟。

他却仰着一张霜雪般素白精致的小脸,“咯咯咯”十分高兴地笑着。

多么惊奇,一个年幼的孩童,与这诡谲森林全然格格不入的柔软存在,初生精灵似的从树丛中完全爬了出来。

“淼淼!淼淼!不要乱跑!”

在他背后,一阵粗粝的叫声嘎嘎着响起,夹杂着人性化的气急败坏,然而居然是从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口中发出的。

它在枝叶中艰难地飞行,期间努力护着自己色泽深沉但十分饱满的羽毛,一双红彤彤的小眼睛眨都不眨紧盯着前方小孩的背影,生怕一个没看住人就跑丢了。

“淼淼!淼淼!”千辛万苦,它终于追到了小孩身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落在他纤薄的肩膀上,而是一头扎进小孩怀里,气鼓鼓的不出来了,低沉粗粝的嗓音不停地叫着。

“不可以乱走,爷爷知道会生气的!”

叫淼淼的小雪团却是歪了歪脑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颠了颠怀里胖嘟嘟的大黑鸟,小大人似的反驳道:“爷爷昨天才鼓励我多运动,才不会生我气。而且今天出来是要给爷爷找礼物的。大黑,你不要老是阻拦我。”

大黑嘎嘎两声,在心里嘟囔,他确实不会教训你,可是会教训我啊。

上回没看住淼淼,小孩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咕噜咕噜滚下去了,腿上蹭破好大一块皮。

他倒是没有哭,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回去了,还能对着刚回家的爷爷甜甜笑。

老人家当时的脸色简直像是祖坟被人刨烂了似的,表面镇定把小孩哄上床涂好药,一回头就把看管不力的大黑打回原形痛扁三小时。

回忆起当时全身骨头和血肉泥巴似的打烂搅和在一起的痛,大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淼淼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它贸然做点什么都容易让对方受伤,只能让小孩自己回心转意回去。

想起人类世界中有个“吃软不吃硬”的说法,它思考了一下,很快顺服地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软乎乎黑湫湫一大坨依偎着小孩温热的身躯,换了种哀求的语气道:“淼淼,可是我饿了。”

“好饿好饿,再不吃饭鸟就要死了。”它边说边颤抖,看不出表情的鸟脸一时间还真有几分无助的模样。

原本坚定往前走的小孩轻轻“啊”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他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黑鸟覆盖着柔软细羽的肚皮,一时也判断不出来鼓不鼓。绕着原地转了两个圈,蹲下来拽起一株地上正在发光的草叶:“大黑,这个你可以吃吗?”

大黑和小孩手里那株已经生了灵性的百年毒龙草对视一眼:“……”

它沉默一瞬:“大概,不能。”

毒龙草:“……”

淼淼因为大黑的挑食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草又放回去。

放弃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淼淼是聪明又勇敢的小孩。密林里植物很多,他搜寻了一会儿很快又找到新的。

只见一棵树上居然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一枚枚小灯笼一样迷你又可人,看着就很好吃。

他兴冲冲上前,因为身高原因只能抓到最下面的,也不贪心,摘了一个就递到鸟嘴边:“大黑,快来尝尝!”

大黑看着长着果子外表,实则从细微接缝正在冒出赤红触须的拟态岩浆虫:“……”

它虽然化形是鸟,但不是真的鸟。虫子无论如何都不在它的食谱上。

丑东西,莫挨本鸟!

它奋力一扇翅膀把那只刚刚苏醒的岩浆虫拍飞,不等淼淼生气,先期期艾艾地把脑袋蹭到淼淼脸颊上,小声祈求道:“淼淼,外头的东西没胃口,我想吃家里的酸浆果酱肉。”

本来只是为了骗小孩提的,但回忆起那个酸酸甜甜的滋味还真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淼淼重重叹了口气。

爷爷经常跟他说,好孩子是不能挑食的,挑食会长不高,还容易营养不良。

淼淼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看来大黑不是。不过毕竟他是人,大黑只是只鸟,偶尔任性一下,还是可以容忍的。

他拍了拍大黑的后背,抱着鸟语重心长:“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说完便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路走去。

然而他准备离开,有些东西却不肯放过他了。

瞧瞧,瞧瞧。人类,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幼崽,居然这样大摇大摆行走在有无人生还之称的失落森林里,都不晓得是在瞧不起谁。

淼淼刚往前走出没两分钟,就听到身后一阵扑凌凌的声响,耳畔风声猎猎,好像有数量很多的一群东西正往他的方向高速袭来。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大黑的眼睛就变得无比猩红,怒火染满了整双眼。愚昧,愚昧!它几乎都想尖叫出来了。愚蠢的低级生物!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吗就敢扑上来?

淼淼看不见的地方,它的躯体撕开一部分掉到地上,瞬间化作一大滩漆黑泥泞的古怪液体,顺着周围的树木攀附上去,蓄势待发要把袭来的小辣鸡们一网打尽。

然而一道身影却比它更快。

淼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耳畔古怪的风声就突然消失了。

“?”

他刚刚出现幻听了?

森林恢复了寂静和安宁,只有抱着的黑鸟忽然一抖,鸟头好像不愿面对现实似的死死埋在小孩怀中。

淼淼身后缓缓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淼淼……”

小孩猛地睁大了眼。惊喜地回过头,见到来人后毫不犹豫跑过去:“爷爷!”

他像只撒欢的小兽一般扑进了身着灰袍、白发苍苍的老人怀中,放肆又亲昵地打了两个滚。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你。今天不是去城里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好晚好晚才回来。”

“怕你把家拆了,就早点回来。”爷爷拍拍他的脑袋,把那顶被蹭歪了的奶黄毛绒帽子扶正,又把小孩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

期间冷冷睨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趴着的黑鸟,淼淼冲过来的一瞬间它就很自觉的逃到一边跪好了,倒还真是符合种族天性的胆怯。

顾虑着淼淼在这里,老人倒也没对黑鸟做什么,只低声问小孩,“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淼淼点点头,兴奋地对着爷爷比比划划,“今天跑了好多好多路,我一点都不累!刚才还看到一棵全是红果子的树,以前这种长果子的树都会很快被小鸟吃干净,但这棵居然没有,我还摘了一颗果子想喂给大黑吃,不过大黑实在太挑食了,非要回家吃饭。爷爷,我们去把剩下的果子摘下来吧,带回家当小点心吃!”

对于他的要求爷爷从来是无所不应的,点点头道:“带路吧。”

知道真相的黑鸟:“……”

这小点心或许并不好吃。

它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当自己是个没长嘴的挂件一般安静跟随。

一时间,林中只剩他们走路的沙沙声。

照理来说,淼淼走出去的路应当不远。他这样小的年纪,这样短短的两条腿,两分钟又能走出几步路呢?

然而他来来回回绕了几圈,都没再看见那棵十分显眼的长满红果的树。

“噫?”小孩四处跑了半天,把自己给跑迷糊了,抱起黑鸟晃了晃,“大黑,我们确实看见那棵树了吧?难道刚刚是我在做梦吗?”

又求助似的看向爷爷,“爷爷,找不到了怎么办?”

其实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先前来过的地方。

爷爷笑了声,他感受了下空气中残余的魔力波动,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长满红果的树?该是长满妖怪的树吧。

刚才他追踪着淼淼的气息来到这里,恰好见到一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小孩扑去,自然是随手灭掉。现在看来,被小孩动作惊醒的那一树岩浆虫大概也在被清除的范围内。

而没了岩浆虫吸引猎物的拟态,所谓的红果子树自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对于眼里只能看见色泽鲜艳的小孩子来说,树干和树干都一个模样,确实是难以分辨了。

他没打算打破淼淼的美好幻想,摸了摸柔软的黑色发丝把小孩抱了起来,随口安抚:“可能是不想被吃掉,所以自己藏起来了,没有果子也没关系,爷爷给你带了其他好吃的回来。”

淼淼顿时小小地欢呼一声,乖巧地双手抱住爷爷脖子,树袋熊一样一动不动了。

他的确很乖,没有常见熊孩子那样非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执念,偶尔的任性也不显得讨厌。加上冰雪可爱的长相,是在大街上一个没看住就会被人贩子偷走的类型。

爷爷抱他很紧,也没见怎么动作,可树木就在他们两畔流水似的倒退,移动太快甚至产生了强烈的风,只是在淼淼感受到之前就被一双大手轻柔挡下。

大黑长鸣一声,拍打着翅膀飞翔追在他们身后,像是一枚急速射出的黑色箭矢。

它不得不飞得很快,对于淼淼来说要奔跑上一整天的路程,爷爷只需十几秒就能到达。

越靠近失落森林内部,树木的高度也越来越低,分布得越来越稀疏。

树种从参天破云的古木变为了郁郁葱葱的阔叶林。即便如此,从地面到树顶依旧是淼淼小矮子可望不可及的距离。

他和爷爷的木头屋子位于森林最中心,一座十分朴素的棕色小木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在门口种了一片小小的白花,纯洁又烂漫地开放着。

屋子边上是一片月牙状的湖泊,里头的湖水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碧蓝色,好像一块纯天然的无瑕宝石一样绚烂美丽。

这片月牙湖是失落森林中最大的水源,林子里经常有动物过来喝水,一般都是趁爷爷不在家的时候。

淼淼知道它们都很害怕爷爷,却好像不怕他,也从不会主动伤害他。

一开始动物来喝水时他只敢远远站在边上看,后来实在好奇,悄悄凑近了一点,发现它们还是不攻击他,到现在甚至敢胆大包天跑到它们身边要摸它们的毛了。

有时动物们来喝水还会给他带来一些小礼物,比如门口那片白花的花籽儿就是一只鹿给他送来的。

爷爷对此没说什么,大黑倒是吃醋得厉害。

淼淼每收到一次礼物,它就要嚷嚷着怪叫着绕着他的头顶飞行一圈:“坏淼淼,花心淼淼,不爱了,不爱了。”

整得淼淼哭笑不得。

到了地方,爷爷就进屋子做饭。

淼淼不知道爷爷去城里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每隔几天就会出去一次。每次回来,爷爷都会带很多小礼物给他。久而久之他也对那个叫城市的地方充满期待。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帮爷爷清洗一把碧绿的蔬菜。

大黑叼着水壶飞在半空帮他倒水,透明泛蓝水流滑过蔬菜又滑过他的手指,最终坠落进湿润的土地。

大黑落在他边上的窗檐上,嘎嘎嘎叫了三声。

淼淼眯起眼边听边笑,他突然想起来,从爷爷把他捡回来开始,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