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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大灾,关中沃土成沙、百谷皆枯;中原群山燃,烟蔽穹苍,熔火四野;西南地龙翻,百岭颠覆;天堑裂作深渊,引东海倒灌,致海降十丈,使南北断绝,而东南疆域,裂作万屿。

天降祸端,亡者百万,流离者万万。民不知天怒为何,幸得生者,相拥哀泣。帝于神女像前祈求三日,得七仙降世救灾,息山火,止黄沙,搬山填海,四宇归合。

“多谢几位仙师,大炎受此横祸,若非有仙师出手相助,朕不知还要死伤多少百姓。”

玉秀面容有些憔悴,对着日夜奔波的几位修士身上的龙袍也满是尘泥,她虽对这天灾无能为力,却也跟着青苍城的修士们,飞到那些受灾地安抚民心。

“陛下不必多礼,此灾本自仙界起,纵然仙凡殊途,我等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李父摆了摆手,眉眼间却满是担忧,与那些不知缘故的真散修不同,他是知道这场席卷整个青洲的大灾是从何而来的,即便这种可能连他也不敢相信。

“事到如今,天灾已然发生,失去了便难找回。还请陛下保重身体,莫要过于忧虑。仙丹虽可延寿,并可使肉身无疾,但思重易衰,应许提防。陛下还需为万民做个榜样,切不可令天灾之后人祸再发。”

因着仙凡隔离的缘故,其余几位修士在赈灾结束后便都回了城。唯有李父念着这几年的交情,见玉秀满脸忧愁,便忍不住叮嘱几句,只恐她因此事郁结于心。

“让二老担忧了,朕……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玉秀想攥起拳,但手却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曾戎马半生,在用血与泪换了天下太平,面对十倍于己方的兵马她也未曾生惧。接手这破碎不堪的社稷后,她亦是勤勤恳恳,扫除旧疾,清朗朝政以使百姓休息,盛世初显。

可只是一瞬间,山河飘摇,她所重建的一切瞬息破灭,那终于迎来安居乐业的子民十有七八死于那土石水火,又是一瞬间,那宛若地狱般的景象又在七位修士手中恢复原状,只有因失去家人而哭泣的人们为那如噩梦般的灾难作证。

从天雷降下,到虫疫肆虐,再到如今地覆天灾,她愈发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那过于宏大的修仙界就像是大象无形,让她这般渺小之人如何也看不清,只能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那尊立于宫中的神女像,她起初曾日夜以目光描摹,到后来却是愈发不敢看了,而到了现在,当她看见那尊于黄沙中岿然不动的灵予,她竟只觉得恐慌,似是看见了山倾海啸。

“力不从心,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李父叹了口气,遥望着东方,他曾熟悉的故土,再也无法回去的家乡。

……

地仙陨落了,连同他的道途一并破碎。

只是在一瞬间,灵予甚至没有瞧见他的身形,一尊地仙便陨落了。但他死的并不轻巧,一道剑意贯穿天地,自九天之上直抵九幽之底,看不见,摸不到,但的的确确存在着,钉死了一尊合道地仙。

三百万里江山沉陷,这是那地仙临死前抵挡的结果,数以兆计的生命在无边重力下被碾为齑粉,成为了他的陪葬品,包括这周围数百仙城的所有散修以及其附属的十万凡人国度。

没有人能逃过,无论是元婴也好、化神也好,那些什么一城之主、皇帝国王,都平等地连肉泥都没留下。还有那些来观战雏凤榜的散修,他们胆小如鼠,一有风吹草动便拼了命地逃跑了,可他们所乘坐的飞梭却根本无法将他们带离这片死域。

就连在地上对峙的含光宗和万权宗修士也都死了,就算他贵为一宗宗主。唯独剩下的,便是依旧安稳悬浮在空中的七艘仙舰,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受损,舰体内的人员却并无任何伤亡。

“一切都结束了,很符合你们苍启宗的预期,不是吗?我们两宗元气大伤,再无余力与苍启争霸,而一向胆小如鸡的风灵宗在目睹了这一切后,自然是连气都不敢喘。你们所畏惧的东方联盟烟消云散了,现在青洲谁也无法再动摇你们的地位了,不是吗?”

崖铗看了眼显影,面色如常,拿起银竹归还的酒壶,闷了一口,似乎那外面的惨剧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灵予抓着银竹的胳膊,有些害怕,如果此时的她也在外面,是不是也会成为那些牺牲者中的一员?

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这并非是那种血肉横飞的惨剧,而是毫无抵抗的覆灭,无法反抗,就像是被一脚碾碎的虫豸一样,甚至更加微小,就算是灭亡,却连被看见的资格都没有。

“恭喜道友继任含光宗新任宗主,往后我们两宗的合作还请道友关照一二。”

银竹面不改色,不在意外面的惨剧,反而是对着崖铗拱手道贺。如今的局面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虽然惨烈了些,但很值得。

“恭喜?倒也不必了。家父与舍弟都在刚才牺牲了,这宗主之位不过是补偿罢了。合作自然是少不了,毕竟往后的含光宗便要沦为苍启的附庸了。”

崖铗瞥了银竹一眼,摇了摇头,又仰头闷了一壶酒。

“那你为什么……”

听到崖铗这般回答,灵予有些憋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想问崖铗为什么要做这些事,牺牲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呵,果然是散修出身的野狗,你也不知道管教一下。啊,我忘了,你也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呢。算了,白送你一课,听好了。”

“所谓的世家便是这样的,它们将族老们的利益美其名曰成家族利益,然后要求族中的所有人必须维护家族利益,而为了这份利益,它们对外可以出卖宗门甚至种族、倾轧其他团体,对内也可以随意牺牲掉那些没有价值的子弟,只要能够换取足够的利益。”

“虽然听上去挺残忍,但同情就不必了,世家再怎么烂,也比你们这些烂泥般的野狗散修好多了。”

崖铗看着灵予,满眼轻蔑,却还是将酒葫芦放在一旁,为灵予解释了下其中的因果。

“具体事务都在那玉简之中了,若是云霖少宗主有何意见,再差人将修订版送至老地方便是。我也该回去收拾烂摊子了,再躲下去,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崖铗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银竹的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起来躬了躬身,有些落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