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皆苦,归入真空。”
灵予的声音直抵那只小羊妖的神魂,如过往千万人,那些痛苦与幻梦尽数归于平淡,却又有所不同。那藏于灵予丹田的孽生鼎却有些躁动,将那本应归寂的魂魄纳入无尽血海之中,翻涌着生死之间的挣扎。
“这便撑不住了,真是可惜。罢了,不过是佐酒的小菜,若是师侄喜欢,再来一只也可。”
无患将一截羊肠吃入口中,稍微咀嚼,便吐了出来,虽然小羊妖只是刚死,但味道却是差了许多,便唤来了那些半妖来处理剩下的残羹冷宴。
菜没了尚可,酒却不得不喝,无患举杯相邀,喝上一口,便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当年大师兄作为苍启宗的首席,天资卓绝,败尽七宗天骄,又治宗有方,上至峰主、下至杂役,没有不称赞的。如此人物,若是旁人看来,必定是下一任的宗主。”
灵予顺着无患的意,也轻抿了口,虽然比不上银竹的龙涎一号也是别有滋味,仔细品味,甚至能够感受到妖王战死时的悲凉之意。
不过灵予也清楚自己酒量如何,只是浅尝辄止,举杯静听旧时故事。
“可就是如此,我们的师尊却不这么想。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大师兄是苍启宗培育出来的青锋,而非世家子弟,得不到那些无相峰老东西的支持。”
“而师尊认为能成为下一任宗主的则是二师姐,她虽然不是叶家直系,却也算是叶家的姻亲。她是萧家的直系,叶轻羽未结契的道侣。”
无患一杯饮尽,再添一杯,不是酒醉却是心醉,他似乎回到了还是亲传的日子,回到了远在青洲的问天峰。
“萧师姐是个好人,虽然她不如大师兄,却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天骄。她本无意与大师兄争夺宗主之位,可时也命也,她受叶、萧两家裹挟,被迫站在了大师兄的对立面。”
“说来也是可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当宗主,最终却在这场争斗中丧命。没有人恨她,她却不得不被除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苍启宗拥有公平的权利。”
灵予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她想起了银竹,还有问天峰的师兄师姐们,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会像上一代一样吧。
“所以,我杀了她。不止如此,我们杀了很多人,当年的七赤子,如今只剩下我和师兄两人,其余十峰真传亦是殒命大半,就连几位峰主也惨遭毒手。”
“如此一来,下一任宗主的人选便只有大师兄了,只有他才能让我们这些“无势力”的人得到应有的公平。但师尊却想要将师兄杀害,即便杀绝苍启一代,她也不允许世家之外的人登上宗主之位。”
“可在绝望之际,叶轻羽却站了出来,以祖师弟子的身份,站在了她姐姐的对立面,力保大师兄,即便是我们谋杀了她的道侣。”
说到这里,灵予便明白那位叶轻羽就是流光峰的飞羽峰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段过往,也不知道那副逍遥模样下又隐藏着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悲痛。
“命运轮转,没想到这一代的银竹也走上了师兄的道路,同样是青锋,同样是站在世家的对立面。”
“但她的处境却要比师兄还要艰难,叶家是绝对不会一而再的忍让,何况这一代更有叶家直系登场,哪怕是请出地仙,他们也不可能允许银竹登上宗主之位。”
无患一饮而尽,琉璃酒杯拍案即碎,周身气机并发,直接将灵予牢牢锁定,架在空中,不过是一念间,便可取她性命。
“可我当年能为了师兄刺杀萧师姐,被流放到这万妖山千年,便也能为苍启宗公平的延续再染上同门的鲜血。当年的七赤子还剩两人,今时也可只余一人。”
“那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灵予并未惊慌,即便是被缠在了蛛网上,也不值得她去挣扎,只是泰然自若地问出一句。
她决心与银竹一道时,便考虑了许多,虽然无患所说的过去有部分是她所不知道的,但这也并没有打消她的念头,反倒是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师叔是认为你可以像之前那样刺杀叶朔熏,还是认为叶家不敢杀银竹师姐?上次不过是飞羽峰主出面,又未伤及叶家根本利益,才让师尊当上了受限的宗主。”
无患的禁锢被灵予问得有些松懈,让灵予能够落回地面。灵予并没有想着逃跑,反而是端起了自己的琉璃盏,对着无患举杯,浅饮一口,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当年飞羽峰主能够保住师尊并不是因为她是前任宗主的妹妹,而是因为她作为祖师弟子的身份。哪怕叶家坐拥两位地仙,却依旧不得不畏惧青祖师的余威。”
“所以,为了让师姐登上宗主之位,也为了让苍启宗乃至青洲得到它应属的公平与自由,青祖师的助力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灵予的话,无患的威压彻底消散了,他大笑两声,对着灵予拱手道歉。他本是想要试探灵予的立场,却不料灵予竟能洞察得如此之深,这样想来,此时的银竹却是比师兄当时在幕僚上强了一点。
“哈哈哈,适才相戏耳,师侄莫要挂怀。我倒是没想到师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解,比我当年可是强出太多了。我虽无法离开万妖山,但师侄若有需要,我必当竭力而为。”
“来来来,酒斟满,你我二人还当论道数日。”
“师叔相邀,我自然是心向往之,只是公务未尽,不可懈怠。距界壁再开还有些日子,等我完成此次贸易,必当应邀。”
无患所说,灵予只当是客气话,虽然并未表现出来,但无患的试探也让灵予心有不快,便不再多留。况且她有李凌的事情没有处理,还需跟那只半妖打场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