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清晨的晨光微熹,隶属于天子的辎重运输队伍也等回了他们的主将——镇北军的昭武校尉,他们的鬼面小将军顾长卿。
“顾小将军,您回来了!”
前一日受了顾长卿命令整顿队伍休息以备今日出发的副将在看到顾长卿的第一眼就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顾长卿的跟前,接过了顾长卿手中的缰绳。
“嗯,我回来了。”
副将本来还想问一句’您不与顾大帅和镇军大将军再多叙一叙父子兄弟之情吗’,但话还没出口又醒悟过来,如若小将军已决意要返回京城,如今再多的叙旧也只是徒增伤感。
想到这里,这副将就也话锋一转:“昨夜一夜休整,如今咱们的人马已经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启程了。”
顾长卿闻言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对副将道:“既如此,传令启程吧——今日已是十一月十二,按照北疆常年的气候,接下来风雪将至,若不尽快启程,回程的路会很难走。”
从京城来北疆的一路上,这一支辎重运输队伍运气颇好,虽然有来自各方势力的围剿设计,但却并没有什么太过让人烦恼的气候。
但如今已经十一月中旬,若不快些往回赶,接下来的路上恐怕会有大量的役夫乃至士兵冻死。
那副将当然立刻遵从了顾长卿的命令,去喊来传令兵对整支队伍的其余副将并役夫、士兵和工部、户部的小吏仔细交代了起来。
在那副将跑开去交代启程的一应事项时,戚渊也已经走到了顾长卿的近前。
与副将相比,戚渊与顾长卿的关系自然是要更亲近些的,两人曾同在北疆长大,如今回到北疆对于戚渊而言也算是故地重游。
戚渊回望了一眼前方大营的方向,又看了眼顾长卿:“和你爹见过了?”
顾长卿点点头:“是。”
戚渊又看了他一眼:“这就要走了?”
顾长卿看了眼戚渊脸上的神色,笑了起来:“自然。”
顾长卿看得出戚渊还想再多说点什么,但他提前打断了戚渊的话:“既然这一回我能带着陛下的辎重队伍来到北疆,那往后我自然也还有再回到北疆的机会。”
只要脱离了剧情的控制,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待到京城一切风云变幻结束之后,他自然有的是机会重新回到北疆。
戚渊眼看他这副模样,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哼哼了声不再说话。
也就是在两人闲谈时,从镇北军前方大营的方向忽而来了一支约有五十人的队伍,这五十人的队伍一眼便能看得出个个都有超绝的武艺在身,且整支队伍军纪严明,行动之间整齐划一。
其中为首一人在来到顾长卿跟前之后,对着顾长卿一拱手:“顾校尉,末将镇北军宣节副尉秦朗,依顾大元帅之令,随同顾校尉回返京城!”
顾长卿闻言一愣,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竟然会派了这样一支五十人的队伍随同自己回京,他知道如今北疆正在直面疆外蛮夷诸部的袭扰,虽说这五十人的队伍影响不了大局,但这五十人显然是镇北军中的精锐,就让他这样带回京城……
宣节副尉秦朗自然也看出了顾长卿的犹豫,他对着顾长卿再次双手一抱拳:“顾校尉,您身为镇北军昭武校尉,本应领兵五百人,但您于京城行走,不便如此,故此顾大元帅仅派遣我等五十人随您入京。”
言下之意,他们这五十人的队伍已经很不起眼,对于他昭武校尉的身份已经算是委屈,让他不要拒绝。
顾长卿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下,清晨的曦光恰好在这一刻洒到他的脸上,叫人一眼看去,任谁都会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俊朗出尘的青年。
他笑着对宣节副尉秦朗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之后便请秦副尉多多指教了。”
话音落下,他回身看向了洋洋洒洒近两万人的役夫与官兵队伍——因回程不再需要运输辎重,为了提升行军速度,役夫们也被准许分批登上牛车歇息,整支队伍因为辎重的减少,原本前后绵延近百里的队伍也缩减到了前后十里。
在顾长卿的目光看向这十里长的队伍时,先前去派遣传令兵传令的副将也已归来。
“顾小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启程。”
顾长卿闻声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镇北军前方大营的方向,最后勒住胯下白马的缰绳,道:“既然如此——那便,启程吧。”
说完,他的两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开始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随着顾长卿的动作,整个辎重运输队伍也开始滚动了起来,洋洋洒洒两万人的辎重运输队伍只在北疆军镇外停留了一夜,然后便又向着他们的来时路回返了。
……
镇北军前方大营的一处烽火高台上,顾远山与顾长风父子二人此刻正在此处,看着远方那几乎叫人看不清的小小白点。
上一回,他们父子二人在北疆送别长卿时,他们的小儿子\/弟弟还只是个十岁的幼童,而如今,十一年过去,他们再一次在此处送别了长卿。
顾长风看着自己弟弟远去的身影,心中有酸涩,也有自豪——他清楚的知道,对于长卿,如若留在镇北军中,将是他最轻松的活法儿,但是他并不愿意选择这一条路,而是选择了返回京城加入那一团混乱的势力征伐之中。
这是为了令天下能够保有一名仁善之君,也为了镇北军能够有一个明主,令得镇北军不必如从前那般被天子忌惮掣肘。
只是他们虽然心中知道,雄鹰终有展翅时,但分别了十一年之后才终于又见到的小儿子\/弟弟仅仅重逢一日,便又再次分离……
这其中,是十一年的时光,而人生又有多少十一年呢?
父子两人在这烽火高台上远远的看着顾长卿率队远去,直至连那米粒般细小的白点也看不到之后,父子二人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走吧。”
顾远山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另一头的北疆疆域之外——在那里,已经可以看到,远远的,有一面黑狼旗帜正在风中飘摇。
那是疆外蛮夷诸部中如今最为强大的黑狼部的旗帜,在黑狼部队伍的周围,还有羌南羌北的各个部族也早已经聚拢。
这些蛮夷诸部的联合军已经对北疆发起了不止一次进攻,镇北军同样也对他们发起了不止一次的袭扰。
双方之间,镇北军占据城防之利,但蛮夷诸部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则几乎是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毕竟已经干旱了整整一年,他们的牛羊与马匹还有族人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他们如果不想死,就只有进攻大胤这一条路。
镇北军虽然强,但在蛮夷诸部此等强悍的意念之下,所需要面临的也仍旧是一场苦战。
……
除了顾远山与顾长风之外,北疆镇北军的军镇之中,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在悄然看着顾长卿率领辎重运输队伍的远去。
天子亲卫营的副统领看着齐云疏这沉默望着顾长卿远去的模样,也不知到底该怎么评价。
自那日得知鬼面将军就是顾长卿之后,天子亲卫营的这些亲卫最初还会开一两句玩笑,但每每这时他们就会收到来自齐云疏仿佛看着死人般的目光凝视。
次数一多,他们就也知道,如今顾长卿这个名字,就是他们齐统领的逆鳞,根本提不得更碰不得。
他们私底下其实也有人好奇,毕竟之前京城之中人人都传言是顾长卿痴缠着他们齐统领,当初还没闹出这些事情之前,他们亲卫营的一块儿下职之后去春风楼饮茶时提到顾长卿,他们统领可还不是这种态度,怎么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副统领看着齐云疏站在一处矮坡上远远看着顾长卿远去背影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们这齐统领如今的模样……可不就正应验了这句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