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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季清欢在庭院洒扫的动静中醒来,盛夏清晨的阳光从窗纱外投进室内,落在床边棕红色的木屐上,有层叠的深蓝色床幔遮挡阳光。

似乎他醒的有点晚了,没人叫他起床。

揉了揉眼睛,这一觉睡的很沉。

兴许是软榻那边点了一炉鹅梨帐中香的缘故。

季清欢只是把甜梨木质香中带着点药香气,描述给墨鱼,墨鱼就真寻来了这种熏香,味道跟韩枭身上的有几分相似,可做代替品。

他穿着木屐下床的声音,让门外坐在廊下喝茶的墨鱼听见了。

墨鱼起身隔着门问:“少主,您起来了?”

“什么时辰啊,怎么不叫我?”季清欢搂着头发快速梳起来,顺滑的高马尾,精致银镂发冠上别了一根鹤首银簪,额前一些外翻的碎发他没管,就飘着吧。

如今头发长长了许多,扎起马尾能垂到后背处。

今天梳头发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些。

墨鱼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季清欢还坐在铜镜前照镜子。

“老将军说您连日辛苦,不叫我们吵您,”墨鱼把铜水盆放到架子上,摆好毛巾和皂块儿,“老将军身体是好多了,晨起时我瞧见他跟我叔父练拳呢,红光满面的。”

“是吗,”季清欢听的舒心笑了一声,但又担忧,“我得去跟老爹说说,他才是要多休息休息,这才刚解毒没几天就练拳动武.....”

墨鱼道:“您就别操心了,老将军闲不住,还说要拎着长枪大战匈奴呢。”

“嗯?”季清欢扭头看看屋里的武器架,霸王枪还在那儿插着,“把那个,霸王枪给我爹送去啊。”

“不必,老将军叫人来把白鹤银枪要走了。”

“......”

意思是,霸王枪给季清欢使。

老爹往后就用白鹤银枪。

这也算是正式把家当都传给儿子了。

“...哦。”季清欢心底一阵触动。

他有点舍不得从前那个骑在马上,威武挥动霸王枪的老爹.....

不过这样也好。

代表重担总算从老爹肩头卸下。

以后家里有他扛着,好叫老爹歇歇。

季沧海成婚晚,二十多岁才得了一双儿女。

季清欢今年二十一岁。

墨鱼说:“老将军年纪都快奔五十了,确实该享福,像人家老韩王早好几年都不再动刀动武,整日喝喝茶喂喂鸟儿,坐镇后方也够了。”

是季家事忙,才叫季沧海这个年纪还打打杀杀的。

哪家这样折腾老头儿啊。

“也对,”季清欢点点头,墨鱼的话很好的抹平了他那份舍不得,“日月更替,老将总有退场时,我就是舍不得他变老.....”

有点接受不了老爹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而且往后可能老的走不动路。

甚至拿不动长枪。

季清欢一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就很难受。

尤其是老爹把枪让给他的这个举动。

唉。

“人哪有不变老的,”墨鱼说,也很少这样跟少主聊聊家常话,“您已经够孝顺了,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岁月就如一场润物细雨,无声无息的带走年少时。

回想那年进山打猎,老爹骑在马上身躯魁梧又高大,他坐在老爹身后,安心踏实的抱着那鼓鼓的将军肚,听一众季家老将的马蹄疾驰声,他们喊着阿元,说给他猎火狐狸做坎肩儿,耳畔刮过的风里,裹挟着父亲和叔伯们的爽朗大笑。

时光匆匆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原来——

日子真的是过一天少一天。

要珍惜眼前人。

季清欢快速洗漱过后,接过帕子擦脸:“我就盼着我老爹身体康健,能好好的叫我孝敬着,我必定不叫他失望。”

“...您又下意识忘记自己了。”墨鱼忽然开嗓。

季清欢一怔。

是啊,若他将来告知老爹自己心念韩枭,老爹如何会不失望?

可是他又当真不想叫老爹失望。

无力感顿时袭来!

“烦得很,”季清欢把擦脸帕子丢水里,皱着眉,“陈墨鱼,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毒。”

总一针见血。

墨鱼语气淡然:“只是提前叫您有个思想准备罢了,既然已经认定,那就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总好过哪天恋情陡然暴露。

到时候面对老爹的暴怒措手不及。

“好吧,你说得对,只是我还得再想想,眼下定然是不成的,总得等到匈奴退了再说.....”季清欢默了默,想起隔壁另一个当事人。

“我起的这样晚,隔壁有动静吗。”

昨晚打算着给韩枭送姜汤关心关心。

可是他起晚了,没赶上早膳。

韩枭在做什么呢。

“有,”墨鱼低笑起来,显然就等着少主问,“据说隔壁一大早就骑马逛集市去了,从城南逛到城北,打扮的光鲜亮丽招摇过市,引得集市和胡同的路都堵了,还有许多姑娘从楼上往下丢帕子、抛绣球儿。”

活像是花魁公子游街那般。

墨鱼用心教:“那浪荡世子半点都不安分,您昨晚打的还是轻了,夫纲得立起来。”

没错。

在墨鱼心里是把韩枭当成季家媳妇儿看待。

小媳妇儿总不守妇道。

就欠夫君管教。

“?”夫纲得立起来。

好陌生的词汇。

转身拽开衣柜找衣裳,季清欢叹息着摇摇头。

“美人难求,都没追到手他哪里认我是夫?我的夫纲又怎么能立起来,陈墨鱼啊,你快点给我想想办法怎么勾搭他,先追到手才能琢磨立夫纲。”

虽然他昨晚也警告过韩枭不许跟旁人亲近。

但韩枭显然不听话。

这不,大早上就出门勾引人去了。

能叫集市的路都堵住,可见打扮的有多花枝招展。

他还担心韩枭会着凉染风寒,或者因为唇瓣被咬伤了不好意思出门,结果事实证明,担心都是多余的。

里面的人换衣裳,墨鱼抱臂靠在屏风外面:“怎么追.....”

季清欢应:“嗯。”

五叔说了让他请教墨鱼。

“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写写情诗,”墨鱼用很古板淡漠的语气说,似是想到曾经,眸色软了些,“最重要的是要有偶遇,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偶遇,跟她多见面说说话,混个脸熟。”

“......”

“偶遇?”季清欢从屏风里钻出来。

一身华紫色的圆领飞鱼服武衫,衣襟和袖口都有吉祥银纹,腰间坠着几只香囊,腰侧别着文人扇,再配上银镂发冠简直俊俏如玉,眉眼英气而清隽。

好一个玉面小郎君!

墨鱼正要点头:“是....”

就看这道华紫色身影已经往外走。

他赶紧追上去:“您做什么去?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

“午膳不在府里用了,我去集市上找吃的,”季清欢头也没回,摘下文人扇挡在身前扇了扇,迎着门外的阳光浅笑道,“顺便偶个遇!”

去找浪荡花花小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