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和慕如风翻身下马,来到裴安白面前。
三个气质同样出众却风格迥异的男子相对而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皇宫变乱,谢玄与裴樾明同乘一船,裴安白自成一派,慕家态度暧昧,他们三人身后代表着不同的派系,偏生彼此熟稔,此番交锋无人落入下风,也无人讨到好处。
“清王殿下。”谢玄和慕如风首先错开视线,行礼问安。
裴安白没有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他们,沉声唤两人起身。
对于裴安白的出现,慕如风可能没那么在意,谢玄却不得不在意,即便不为太子,只是为了阿鱼,他也不能放任裴安白为所欲为。
要知道,乱则生变,太子在宫中周旋,他便要守好玉京,如果清王别有所图,他绝不会手软。
“听闻殿下这几日身体抱恙,下官多次拜访无果,如今得见殿下平安,臣心稍安。”谢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裴安白自知谢玄有心试探,心中厌烦不已,他没兴致和谢玄虚以委蛇,但此时此地,他不想节外生枝,早些把谢玄打发走他才能继续跟着阿月。
只是声音多少沾染了冰冷,“本王确实病了段时日,今日稍有转好,正准备入宫向皇兄请安,才知这皇都风雨已至。”
他的话透露出两个讯息,第一,他确实病了,第二,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谢玄自然听得懂,正是因为听懂了,心中才更纳罕,他这位小舅舅自桃花县归来,性子大不如前,今日竟然肯同他解释,当真不易。
越是如此,谢玄越是放心不下,他担心裴安白浑水摸鱼,所以一早把慕如风绑在身边,免得朔州军在这风雨之夜倒戈,可当裴安白真的毫无动作甚至主动示好时,谢玄又怕他留有后手。
谢玄斟酌着语句,轻声道:“殿下金尊玉贵,玉京的风雨自然无法撼动殿下,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最好还是回府暂避。”
裴安白不怒反笑,上下打量谢玄,“本王不惧风雨,也不惧让这玉京的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左右不论宫城里因为这场风雨变成什么样儿,明日太阳升起,这天下还是姓裴。”
他意外的直白,只差没说他不在乎宫城里皇帝和太子的争斗,但宫城在外,玉京之内,如果谢玄敢让他不舒服,他也敢让玉京再受颠簸。
因为他姓裴,因为这天下是他家的。
隐在衣袖中的手缓缓握紧,谢玄按下心中升起的愠怒,笑道:“殿下说得是。”
“平康市忽遭动乱,谢玄也是担心殿下安危。”一直保持沉默的慕如风忽然出声,打破了谢玄和裴安白针锋相对的平衡,也让现场凝滞的氛围稍稍缓和。
谢玄和慕如风纵马而来,云开并非毫无所察,但他们三人站得远,说得什么话,云开听不见,也不想听。
她处理好病人的伤口,只在转身时用余光扫了三人一眼,便背着药箱往前走。
顾璟辞按在剑鞘上的手,在三人陷入交谈时,缓慢松开,视线也从三人身上转移到云开救治病人的动作上。
眼见云开往前走,他也沉默着跟上前。
谢玄和慕如风因为背对着云开和顾璟辞,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离开。
裴安白看见了,脸色霎那间沉下,心中对谢玄和慕如风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从谢、慕两人身边走过。
谢玄和慕如风侧目看去,自然看出裴安白在追着谁走。
慕如风眉头微皱,他直觉眼前所见不是好事。
谢玄整颗心彻底下沉,裴安白没说自己来平康市的目的,但现在谢玄可以肯定,他是为了阿鱼来的。
没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这一刻,谢玄宁愿裴安白是为了夺权,是为了野心而来,也不愿他是为了阿鱼而来。
一个江池还不够,还要来个裴安白吗?
谢玄另一只手也握成拳,冷着脸跟在裴安白身后。
慕如风紧随其后。
场面一度变得滑稽,云开和顾璟辞走在最前面,和身后三人隔了十几米远,五人各走各的,也不说话,远远看去,却像走在一条直线上。
直到云开停在下一个病人身边,远处的裴安白忽然停下步子,与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谢玄和慕如风,仿佛他们三人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而掌握他们命脉和开关的人是云开。
身后三人的行为,云开无力评价,他们位高权重,一言一行都能定人生死,眼下不想着安抚百姓、平定玉京,反而在这里同她空耗,也是可笑,她只想抓紧时间,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
好在身后几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否则真要呕出几口血。
裴安白向来不在意民生,如果不是为了积攒好名声,他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他博好名声的本质是为了夺位,夺位是为了阿月,既然现在找到了阿月,其他人他自然不肯分半点心神。
至于谢玄和慕如风,一个出身世家,一个出身军中,要他们和百姓共情,实在天方夜谭。
但不论他们初心如何,此前确实保护了玉京百姓,如果不是动乱已平,他们也不会有时间来同清王过招。
三人中,恐怕也只有裴安白除了阿月,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谢玄和慕如风眼见裴安白做贼似得跟在云开身后,又忽然停下步子,好似很害怕对方发现,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谢玄因为云开既是阿鱼,又是十七的神秘经历,想得更深些,他甚至结合裴安白小心翼翼的举动,联想起某些传闻。
慕如风则大为震撼,他不是看不出裴安白对那名宫女的特殊,但这般亦步亦趋却不敢靠近,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夸张了。
和谢玄听到的似是而非的传闻不同,慕如风因为朔州军的缘故,对月白馆格外上心,甚至安插了眼线在里面,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清王心中一直藏着个早已亡故的心上人。
眼线把清王对那女子的感情说得天花乱坠,那清王现在对另一个女子的患得患失又算什么?
本以为清王志在天下,究竟是他高估了清王?还是说这只是清王的障眼法?
慕如风决定再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