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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说，他公司过些日子有一个大型展会，想让我带你去，你去不去？”
“展会？做什么的？”
“无人机研发，这是我舅舅自己很感兴趣的一个项目，很重视，这些年花了不少心力。”
商寻点点头。
他对这块也还挺有兴趣的，过去看看也不错。
“你答应了！”
何闻很开心。
“答应了。”
怎么，他答应去有这么意外吗？
“唔，没什么，你答应了就好。”
他们俩结婚五年，舅舅跟吴家对商寻一直都是无视的态度。而商寻的性格，也不会上赶着去跟他们攀关系。
所以这些年，双方都默契的没什么来往。
这次舅舅主动开口，何闻心里是高兴的。但商寻若是拒绝，他也非常能理解。
毕竟性格呛一点的，会来上一句：“凭什么你想见我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你很高贵吗？我凭什么听你的？”
私心里何闻还是希望他爱的人，也能得到他在意的亲人认同的。
当然，不强求。
就算这一辈子他们彼此没什么来往也没关系。
看出了何闻的想法，商寻笑着解释。
“过去你舅舅他们不想见我，并不会让我觉得难堪，我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或是伤害了我的感情。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是单方面被他们审视评判的一方。”
商寻的内心是很丰盈、强大、坚韧的。
即便处在低谷时，他骨子里也不觉得自己就该低谁一头。
更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评价跟态度就看轻自己、怀疑自己。
他有足够的能力跟认知，对自我有个清晰的评判跟定位。
——我能做到什么？我的能力还有哪些不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些商寻都是有过深度思考的。
因为工作的缘故，商寻曾经接受过一位国际上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针对不同人群所做的一项实验。
实验样本相当丰富。
各个年龄层、各个行业、各个国家的人都有。
这个实验，其中有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一个人在受到质疑、抨击、打压时，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以及自我认知上的变化。
即便是那些事业相当成功、在各自领域拥有着超强自信的人，在实验中也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出现了动摇、心理上的自我怀疑，甚至陷入了深深的emo中。
那实验相当真实。
将表现优异的样本置身于更为复杂、真实的环境中，一次次找到他们的软肋，试图去击溃他们的防线，让他们褪去伪装，剥离出最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会邀请商寻来做这个实验？
那是在一次世界高尖人才会议中，商寻作为口译大能出席了。
是的，那一次不是给任何人担当翻译，就只是作为商寻出席。
他还作为代表，发表了一番演讲。
作为口译员的商寻，虽然很年轻，但在这一行声名远播。
许多重要场合，都能看见他的身影，甚至其他国家的大人物们对他都赞不绝口。
因为商寻总是能漂亮又精准地翻译出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这让双方的交流更为顺畅，整个过程都很美好。
要知道，遇到一位实力欠缺的口译员，会打断他们思考和交流的节奏，更严重的还会影响双方的合作跟谈判。
商寻虽然只是一名口译员，但他出色的应变能力还有高情商，有时候还能淡然无痕的就消释掉那些因为措辞不当引发的误解。
稍微变换一个说法，就能让人心情瞬间nice。
所以在双方都有友好跟合作的意向上，商寻这名口译员，不但能更快推进合作的达成，还能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最后就是大家乐呵呵抱在一起，彼此都满意而归。
这些人回去后，不吝啬于对商寻的赞美。
有时候雇佣的其他口译员，达不到他们的预期，还会跟人感慨c国那位俊美又帅气的口译员，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这一行做到顶尖的，那都是很有才能，也有些傲气的。
商寻如此年轻，从事这一行也没几年，哪里能跟他们这些从业二三十年，履历光辉到一本书都写不完的人比？
会议结束后，商寻被邀请参加了私下小型的学术探讨会。
心理医生罗伯陪着他的朋友也一同出席了。
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商寻。
不管是对他的偏见也好，还是质疑也罢，这个人始终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地应答着。
思路清晰、思维敏锐，不会被别人的节奏带着跑。
不虚妄狂傲，又不妄自菲薄。
站在一旁的罗伯，被这位东方男子展现出来的从容自信给深深吸引着。
探讨会结束后，罗伯追上了商寻，递出了自己的名片，非常诚恳地邀请他来参与实验。
商寻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耐心听过罗伯的介绍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对实验结果，你事先会有一个预设吗？”
“呃，这个么，我只相信实验数据。”
“可我更相信我自己，所以抱歉了。”
商寻婉拒了罗伯。
对于商寻最后这句话，罗伯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更相信他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这个实验没有什么意义，所得的实验结果根本无法取信于他？
还是说不管实验结果是什么，对于他都不重要。
他不感兴趣，也不关心？
罗伯并没有死心，反而认为商寻是个很罕见的样本。他的实验数据，对于他的实验来说一定会有着重要意义。
他的性格是很缠人的。
商寻在那边还要留几天，罗伯频频出现在他的工作场合跟下榻的酒店，一有机会就上前找他谈这个事。
“商！你难道就不想更全面、更彻底地去了解自己吗？”
商寻笑着摇摇头，“罗伯先生，只是这样可说服不了我。我对我自己，还是有一定认知的。至于更深层次的，可能我自己都不曾踏入，我也不希望别人闯进去，你了解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
“你做了那么多的实验，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对我的选择你应该能理解。”
商寻并不会因为他的死缠烂打就轻易松口。
最后之所以答应罗伯，是因为看了罗伯发表的几篇论文，某些论点让商寻还挺眼前一亮的。
恰巧这又是商寻不太熟悉的领域，他向罗伯请教，作为答谢参与了他的实验。
接连两天，商寻按照要求被关在一栋大楼内。
除了他，这栋楼内还有数百名实验对象。
未来两天，他们将在这里生活。
要求是不能接外界的电话，也不能主动联系别人。
想要打电话接电话，得经由实验方同意。
只是这群人狠心得很，过去的实验里，能让他们点头的不超过三个人。
大家签了合同进入这里，除了能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这两天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而情况不危及安危跟性命时，一般的小摩擦，实验方是不会出面干预的。
两天里，只有达成业绩指标和完成指定要求的人，才能喝水、吃饭、休息。
可以说，这里算是个低配版的生存游戏副本了。
这里的实验方，会想尽一切可能去刺激你的神经，挑起各方的争斗。
自认出色的、不把这里当回事的人，总会被其他人联合起来针对。
实验方会发布各种各样的任务，鼓动其他人来骚扰你、为难你。
“变态吧！”
参加实验前，商寻跟何闻打了招呼，说他接下来两天要配合着别人做个实验，联系不上他也别担心。
等那边试验结束了，会第一时间给他电话。
从那栋大楼里走出来，还不等商寻给何闻拨电话，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商寻，你总算接电话了，你没事吧？我找人了解了下罗伯那实验，还弄来了他实验的一些视频。”
这些实验视频，在经过实验对象的允许后，有一部分放到了网上。
国内关注的人不多，可这个实验在特定圈层还是挺有名的。
只是，对这个实验都没什么好话。
认为罗伯弄这么个实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某方面的癖好。
对人性的挖掘话题，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探讨过，没有必要强行将人置身于恶劣的环境，再来抨击什么人性的话题。
何闻看到那些视频后，就为商寻捏两把汗。
这两天，他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一闲下来就会想商寻此刻怎么样了？
他们家商寻，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人又那么斯文，争不过别人，也骂不过别人，会不会被欺负啊？
还有，商寻长得那么好，难免会有一些歪瓜裂枣嫉妒他的美貌，或是生了贼心。
也不知道那个破实验室正不正规，要是他们一心只为了实验结果，根本就不管实验对象的死活，甚至某种程度上默许、放任恶劣的情况发生，那商寻不惨了？
何闻暂停了工作，连夜飞到了这边。
罗伯听闻有位何先生突然找上了门，避免在实验最后关头横生枝节，就让人给他领到别处去了。
等何闻反应过来找上来，商寻已经从实验大楼里出来了。
“我没事。”
这三个字，让何闻瞬间安心了不少。
他让商寻现在在原地不要动，他去接他。
商寻本想着在酒店见也是一样的。
可考虑到何闻话语里的焦急，还有暗含的思念，他识趣的没说什么。
他下了车，付了车费，安静地等在路边。
何闻没几分钟就到了，他就在附近。
商寻如果没出来，这会儿他恐怕已经杀进去了。
看到商寻后，何闻车还没停稳就跑下来了。
商寻急着阻止。
“车！车没停稳！”
何闻充耳不闻，冲到了商寻面前，抓着他的两只胳膊，将他上下一打量。然后又有些粗鲁的强行将商寻转了个身，确认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后，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这两天，何闻曾经看过的有关于恐怖实验室的所有桥段，不受控制地占据着他的大脑。会产生各种可怕的联想，搅得他心里不得安宁。
他甚至想过，商寻从那个地方出来，内心都受到了心理创伤。
此刻看商寻，面色红润、衣衫洁整、精神大好。出去旅游、旅游劳累都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状态，他更像是在家里躺了两天。
休息好、吃好喝好，反正好得不能再好。
“肚子饿吗？在里面有吃的吗？”
商寻哭笑不得，“我是去帮人完成实验的，又不是去受罪的，怎么可能连饭都没得吃。放心吧，吃得很好。”
“可我听说，好多实验对象两天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还有些，只能跟人抢一些剩菜剩饭，地上的也得捡起来吃，老惨了。”
“是吗？我没遭遇这些，不太了解这个。”
“我们先回吃饭。”
怕见到商寻时，对方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何闻提前就订好了餐厅，一定要带他饱餐一顿。
现在商寻是无事，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这一餐饭，商寻没吃多少，倒是何闻，提了两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这一刻是真有些饿了。
商寻也跟他说了实验的事情。
何闻问得很细，这两天里他经历了什么，他都想知道。
而商寻说的很简单。
“只要看透这个实验的本质，便不会太难过。”
“什么本质？”
“焦虑会让很多事情越变越糟糕，相信自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便好。”
“这样就行？”
何闻不相信这个实验如此简单。
就网上分享的那些视频，还有曾参与过实验的人的吐槽，便知道这个游戏很变态的。
对实验对象更是一点都不友好。
若非罗伯舍得花钱、门道也多、还能忽悠，傻子才会来。
“嗯，大差不差吧。”
商寻对何闻解释说。
“大部分人，每天都活在各种各样的焦虑中。有外貌焦虑、身材焦虑的。明明都很好看很好了，还是觉得自己这里不完美、那里很丑。”
还真是。
身处娱乐圈的何闻，对这点感受得不要更深刻。
“在实验室里，有不少人跑来嘲讽我的长相。”
“噗！”正喝着饮料的何闻，一口水喷了出来。
靠！
“你的长相都有人能挑剔了？该不会是一群歪瓜裂枣，在你面前自卑了，便用无脑话术来打压你吧，千万别听啊商寻。跟那种傻杯对话，都影响自己的智商。”
“我也是这么想的。”商寻笑眯眯地点着头，带着少有的狡猾，还挺少见的。“所以他们说什么，我都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们。最后他们自己受不了，说我欺负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商寻在说到“笑而不语”时，还给何闻小小示范了一下。
“咳！”
乍然对上商寻的“笑而不语”，何闻以为商寻在骂他。
被鄙视了！
这绝对是被鄙视了吧！
而且鄙视的成分也没那么明显，更像是在——关怀智障啊！
“做得好，就该这样！”
何闻都佩服商寻了。
看着脾气很好，气起人来很厉害么。
都不需要说话的，一个表情就够了，杀伤力拉满啊。
商寻接着说道：“提到焦虑，还有金钱上、年龄上、学历上跟能力上的焦虑。渴望得到别人认同、却屡屡受挫。想证明自己，奈何实力不允许。还有被其他人孤立、没有朋友跟同伴的焦虑；以及自身可能并不在乎有没有朋友，却不想别人知道我没朋友的焦虑——”
商寻一一列举着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感受到的现象。
很多点，何闻感同身受。
年龄上，他也有焦虑！
不是焦虑年纪大，而是焦虑他比商寻年纪小。总感觉跟商寻在一起，对方是个成熟的大人，他还是个任性的大孩子。
可他也知道，会这样跟年龄关系不大。再过两年，跟如今的商寻一般大，他也未必能像商寻那样。
还有，能力上的焦虑。
拍戏的时候，何闻总想着演技能更好点，揣摩角色能更深入更到位一些。
跟商寻在一起，聊到深层次的问题时，他别显得太无知，暴露智商上的短板。
至于被孤立，何闻同样有过这样的经历。
小时候在学校，被其他孩子孤立。
拍戏的时候，剧组的其他人很多事情特意避开他或是不带他——
当然也不全是恶意的。
有些人可能认为他不好相处，邀请他也会被拒绝，还有可能被人认为是想巴结他。
这点何闻还是能理解的。
但被别人排除在外、一堆人兴奋聊着天、看到你来就默契地闭了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背后蛐蛐你的经验，何闻还是很丰富的。
这么想着，何闻开始理解为何商寻会说这个实验的本质，是焦虑了。
“商寻，你有焦虑的事情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笑意道——
“上面列举的那些，曾经都感受过，但现在应该都解决跟克服了。”
何闻的心蓦地拧了起来。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承载着商寻多少的辛酸跟无奈啊。
金钱上，商寻是真真切切感受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真谛的；
外貌上，商寻曾经因为长得过于好看被太多人喜欢、甚至动一些歪心思，还有被胡乱造谣、恶意揣测而烦恼，还在心里偷偷羡慕过那些长相普通的人。
有些人可能心心念念想着让自己变帅变美一点。
商寻好长一段时间，梦想是当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他不喜欢过多的关注，可能很小的时候，有过喜欢出风头的时刻。孩子么，谁不希望自己是最受瞩目、被老师被爸爸妈妈夸赞、被同学羡慕的那个？
父母出事后，商寻就希望自己能被所有人遗忘。
无视他最好。
别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年龄上，小小的商寻那时候做梦都希望自己能一天就成长为大人，有更高大的身躯更宽阔的肩膀。
学生时代的商寻，很长一段时间没什么朋友。
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出去春游别的同学三三两两成群结伴，他一个人掉在最后，老师都认为这孩子学习好、但人际关系实在是差了点。
他们哪里知道，商寻很享受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
也不喜欢有别人入侵他的生活。
可老师跟其他同学同情的目光、还有不知为什么就认为他一个人、一定很可怜的想法，让商寻感到烦恼。
这种事情，又不知道如何去证明。
你就算表现得很开心，别人也偏要说你在强颜欢笑、故意假装。
正如现在不少年轻人，不想恋爱不想结婚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偏偏有很多人认为他们没人追没人爱孤独寂寞好可怜。
每天开开心心，也是在逞强。
你明明过得很好，总有人觉得你冷冷清清就算赚再多钱也没用，身边都没个男人或女人。
要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同情目光，有时候比单纯的恶意还要叫人厌烦。
从小就善于思考的商寻，在意识到不管小孩还是大人，烦恼的来源百分之九十九都来自于各种焦虑，以及过于在乎别人的目光跟评价时，他便开始将对自我的审视跟评判权，一点点拿回到自己的手中——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不愿意倾听别人对他的建议。
在认知还尚未健全、能力也有所不足的情况下，别人的建议商寻会听进去，然后去思考对不对、我能不能、愿不愿意？
随着知识跟阅历的丰富，商寻的判断会更加精准。
别人的建议、批评、质疑，商寻已然能做到面不改色。有用的就吸收，还能说声谢谢。
没用的，那就笑笑不理会了。
说得过分的，商寻会让人体会一下他的口才跟思辨能力。
通过不断的修正跟努力，以及卓越的学习、分析能力，商寻逐渐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内核，和稳定得近乎变态的精神状态。
这样的商寻，在罗伯的实验室，就好比一个高考学霸，去做小学的试题。
轻轻松松，当作度假了。
“而且在里面，难得清净了两天，不用工作，不用接各种电话，还不用去处理一堆的麻烦事。对了，我这次还发现，我过去总认为有几位必须要我盯着才能叫人放心的新人，即便没有我，他们也能解决好。”
何闻很不高兴听到这话。
“你倒是轻松了，我呢！！”
商寻凝视着他，眉眼柔和。
“是啊，也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