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芷若迷茫地摇了摇头,但这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由直起了身子。
而其他人同样一脸迷茫,只有拓跋飞雪出声询问道:“可是战国韩凭的故事?”
苏清欢点了点头。
拓跋飞雪接着说道:“我虽然知道这故事的主人公,却也只是听人偶然提起过,不知其详,有劳秦公子为我们解惑了。”
韩凭的故事最早记载于晋代的《搜神记》,在此之前,都是以民间故事的形式流传,拓跋飞雪不知道其中细节倒是不难理解。
虽然韩凭的故事记载于《搜神记》,但历史上确有其人,故事的主要内容也应是有所依据,只是有些地方加入了后人的想象美化。
见众人都不声不响,等着他讲故事,苏清欢这才缓缓开口道:“如诸位所知,宋康王是战国宋国的最后一任国君。宋康王孔武有力,在位期间为宋国开疆扩土,但对内却非常的残酷暴虐,又性好渔色,时人称之为桀宋。”
在场的人都饱读诗书,对这一段并不陌生。
“韩凭是宋国的舍人,他的妻子息氏长的异常美丽。一次出游,宋康王瞧见了息氏,贪念顿生。他不由分说,将息氏据为己有,更让人建了一座青陵台,将息氏囚禁于青陵台上。
韩凭自是怨恨不已,而宋康王则将韩凭罚去做了苦役。被囚禁于青陵台的息氏日日思念韩凭,对宋康王不假辞色。宋康王屡次许诺给息氏荣华富贵,息氏便作了《乌鹊歌》来回应宋康王。”
苏清欢顿了顿,接着将《乌鹊歌》念了出来:
“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听到这里,众人的好奇心也是被勾了起来,拓跋碧玉忍不住询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息氏托人传言给韩凭,表明自己的死志。韩凭知道后自杀身亡,以示与息氏同生共死之心。
之后,息氏提前将自己的衣服弄破。等到宋康王将她带到青陵台边时,她便一跃而下,左右想抓她的衣服,却因衣服早已损坏而救她不得。临死前息氏对宋康王说,希望能将她和韩凭葬在一起。
而看到息氏的死,宋康王恼怒不已,不仅没有把她和韩凭合葬一处,还故意将她埋在韩凭墓地的对面,使他们只得相望而不得相聚。”
听到这里,拓跋碧玉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过这反而让苏清欢对她的观感好了不少。
“但一夜之间,就在二人的坟墓上各长出了一棵树,不过几日间,就亭亭如盖。两棵树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两只鸳鸯停在树上,一雌一雄,交颈悲鸣,终日不去。人们便称这两棵树为相思树,而这也可能是连理枝这一说法的来源。”
拓跋飞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大乾苏清欢所作的《长恨歌》有一联,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想不到背后还有这样凄恻动人的故事。”
听到这一联,众人不由呆住。
而独孤如愿则起身说道:“虽然这故事也算感人,但从最后的相思树来看,应是后人所杜撰,作不得真。而且这个故事我等并未听过,不会是秦公子杜撰,然后伪托古人之事吧。”
“正是,相思树之说,荒诞不经,故事多半也是你杜撰出来的。”周觅立马附和道。
“呵呵,诸位若是不信,有诗为证。”苏清欢说道。
李白曾在《白头吟》说过“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但这首诗的诗句和这故事相关的不多。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念了明朝前七子之一李梦阳的一首出来。
“昔时韩生有艳妻,其君使筑青陵台。
南山有鸟不肯来。
乌鹊虽小禽,不受鸾凤猜。
以此筑台成,二人葬寒灰,举国见之悲且哀。
悲且哀,断人肠。
坟上连理树,变为两鸳鸯。
扼吭交颈绮翼张,春风蛱蝶花飘扬。”
等苏清欢念完,众人也不再质疑苏清欢故事的真假,反而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便是你今日要作的诗吗?”周觅嗤笑道,显然他瞧不上苏清欢刚刚念出的这首诗。
“当然不是。正如独孤公子刚刚所说,韩凭的故事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终究加进了太多后人的美好想象。我今日要讲的故事与韩凭夫妇一样,都是一对痴儿女的故事,不过要平凡的多。”
“去年夏天,我曾路过五鹿城。五鹿城民间有对相爱的男女,因为礼教、家庭的反对终究无法在一起,最后两人双双投水而死。官府苦寻他们的踪迹而不得,后来还是一位种藕人在水池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那一年水池里的荷花盛开,可能是凑巧,也可能确实上天有灵,总之那年水池里的荷花株株都是并蒂莲。”
讲完了这简单的故事,苏清欢随即开口念道: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兰舟少住。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想问莲根有多少情丝,莲心又是为谁而苦?
并蒂的花儿默默相对,只怕是那对痴情男女。
上天为何如此,为什么不让他们白头共老,老死在这卧着鸳鸯的水浦。
夕阳只是不语,无论是谢灵运的烟霭山水,还是湘江楚水,比起这片伤心地来,都不是让人肠断处。
相爱的梦,终究会化作灵芝,化作香露,随着人间俯仰,历经今古。
即便海枯石烂,情缘依在。心中幽恨,更不会就此埋葬于黄土。
韩凭夫妇的相思树,经过这许多流年,却又被西风所误。
船儿且稍稍停下,让我再好好看一眼这并蒂莲。
只怕等我载酒重来,莲花红衣已落,一片衰红散乱在风雨。
等苏清欢念完,芷若口中吟着“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这两句,目光不由地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