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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元年九月三十日,是献帝继位以来南屿皇宫最“热闹”的一日。

这一日,年少的建帝痴病痊愈,而圣眷正浓的尹仇却与献帝翻脸。

究其原因,尹仇手中握有关乎南屿国运的至宝——智库。

二人剑拔弩张之时,被尹仇护在身后的女子制止。

这女子身着白衣,扮相却是奇特魅惑,如兽耳的发髻上妆点着白色绒毛,鬓角贴着两团小巧白色绒球。

随着女子的动作,绒毛飘摇、金铃响动,温婉可爱又显俏皮。

这女子与崇帝获罪的宠妃十分相似,众人面面相觑但无人敢问。

主要是那红衣男子很是护犊,靠近一步都似要吃人。

这段故事因为太过离奇,老人都当宫中神话讲给后人。

后来白衣女子用出神力,一个黑球便悬空漂浮,天色也跟着变暗。

当时围堵的侍卫们以为天狗食日,遭了天谴,纷纷跪地求饶,只有皇室一族仍与二人对峙。

女子离开前只留了一句话。

她说,这天下是天启让给南屿的,若是南屿做不好这天下的主,终有一日她会亲自收回。

而后女子带着傻乎乎的红衣男子走入黑球映射的光影中,二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天色也恢复如常。

神龙卫密档记载,二人消失之日,一直看守的尹府内院一处楼宇也凭空消失。

献帝知晓后,沉默半晌,又派了卫林去了西厂。

果然西厂的六位司使早已没了踪迹,最重要的情报司也被搬空。

有眼尖的侍卫说,那二人消失之处如同凭空开了道门,门的另一边好似曾经的天启都城——昭陵。

献帝遂派萧遥带上金银信笺前去找寻,萧遥带队百余人,回来时只剩了十几人。

他们回来的方式也甚是离奇,又是凭空出现。

凭空出现之处正是二人一齐消失的“门”处,侍卫们面黄肌瘦,形容枯槁,身上都是沙土。

他们三缄其口,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只有萧遥还算正常,就是身上多了一块眼熟的玉佩。

萧遥重新绘制了西部的疆域地图,并主动请缨代父回到西部军区驻守边疆。

知晓信笺与金银去了该去的地方,献帝也安心放离萧遥西去。

献帝在位期间,关于神仙在世的传说甚嚣尘上,到处有人打着仙人的幌子骗人敛财。

民间一度痴迷成风,他们认为仙术不仅可以延长寿命,还可治病求子、升官发财。

百姓们不再劳作,而是供起了不知名的仙人神龛,颇有昔日幻药盛行之势。

这让不喜杀生的献帝动了杀念,他将那些痴迷修仙炼丹的术士聚集一处,连带着记录的仙法书籍也被一并焚烧殆尽。

大火伴着惨叫声,烧了三天三夜,自此再无人敢提仙人之事。

宫中神话变成了禁忌,后人再无知晓曾经过往。

献帝大改了崇圣殿,崇圣殿的匾额换成了养心殿,密室被添塞封堵,“门”的位置也被种下一颗高大的菩提树。

奉天元年十月三十日,东西两厂所有人马被充归军队,可以参政的宦官集团就此解散。

献帝在位期间,成立了以皇帝为中心的智囊团,外人称之为“智库”。

“智库”不负责决策,只为皇帝出谋献计,年少的建帝也在“智库”之中历练。

献帝重农重商,鼓励教育。

为加强军事人才储备,借鉴文官科举制度,创设了武人选拔的武考制度。

在萧刹将军的整顿下,南屿军备也日渐充盈。

献帝在位十年,后宫只有献后一人,二人育有两儿两女,非常恩爱。

奉天十年八月十六,献帝穆轩禅位,皇位让于其弟穆淳,而后便不知所踪。

而在献帝禅位之前的一个月,献帝之弟,也是昔日的四皇子,咳血多日不止,最后头疼欲裂睡死了过去,再未醒来。

后来仵作验尸,发现四王爷的肺中、脑中有大量蠕虫穿行,究其原因,竟是因为生食海物所致。

至于那海物是何人所赠,也只有皇室的人知晓了。

建帝穆淳继位后,改年号为应天,自此开启了长达六十年的统治生涯,建帝在南屿历史上也是在位时间最久的一位皇帝。

建帝对比献帝,更加霸道苛刻,且因为头疾不时发作,很是喜怒无常,令侍奉的宫人们叫苦不迭。

但面对朝臣,建帝倒不似对待宫人那般滥刑无度。

后人评说,建帝应是个感性理性交互显得极为矛盾的帝王。

纵观历史,也不得不承认,建帝识人善任,他看中的臣子也确实为南屿六十年的兴盛做出了不少贡献。

应天三年九月,建帝举兵攻打东丘,竟意外救下了两境交界处隐居的卫征夫妇。

建帝请求卫征出山,助他一臂之力。

但卫征与其妻已育二子,只想避世而居,不想再战。

建帝允准卫征在其居所遥控指挥战事,并将十万大军的兵符交于其手,由杨魁将军策应。

卫征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兵符就这样被交在自己手中。

建帝说,因卫征在东丘生活近十余年,杨魁将军自然是不如他更了解敌人,而萧刹将军年事已高,萧遥又在西域驻守,卫征是最好的人选。

一番话让卫征沉默良久。

看着神色凝重红了脸的丈夫,南疆公主自是知道自己丈夫的血性。

于是夫妻二人一同率领大军反攻东丘,不到一个月,便拿下东丘皇帝首级。

在巡视东丘期间,建帝发现,东丘境内竟有与南屿食为天一样的酒馆,且其幕后之人生意涉猎甚广。

大到钱庄、粮店,小到布匹、吃食,每县每郡,皆有耳目眼线。

可南屿的食为天,他早已让人查过,并未有东丘这般渗透深重。

恍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底升起。

不等巡视结束,建帝快马回到西京的食为天,亲自与那姓蔡的掌柜对峙。

蔡掌柜则好似预料到一般,承认了建帝心中所想。

并说主人家早就备好了锦囊,待建帝攻下东丘班师回朝后赠予。

应天四年元月,一个名为天机阁的江湖门派横空现世,被建帝亲封是江湖第一的门派。

无人知道锦囊内容,但那之后,建帝的脑疾似乎得到了控制。

而天机阁的锦囊妙计,一个锦囊的价值从一两金涨到了百两金。

南屿在吞并东丘之后,建帝着“智库”的张漠重修律法。

因东丘贩卖人口屡禁不绝,逃窜的东丘皇族又用幻药企图控制旧部,意图东山再起。

南屿律法从献帝的“仁法”变成了建帝的“严法”。

特别是针对买卖人口、贩卖幻药的罪责,增加了酷刑和死刑。

铲除人口贩卖的源头商人后,东丘百姓改变了对建帝的刻板印象。

毕竟东丘皇室冷漠不采的做法,早就让百姓寒了心。

可东丘地区的幻药依然难以拔除,应天五年七月,天机阁又派人送来了锦囊。

呈上锦囊的是一青衣少年,年约十四五岁,他身后跟着的是灰衣青年,约莫不到三十。

那灰衣青年已是温润如玉,再看青衣少年,只一眼便不舍移目。

晨午的阳光打在少年身上柔和了光晕,不细分辨,会以为是下凡的仙子。

建帝只是被蛊惑了一瞬,除了那双鹿眼,当真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想到那人建帝就牙根痒痒。

熠珏是这少年的字。

熠为闪闪发光,珏是美玉,闪闪发光的美玉?

小娘倒是会起名字,美玉,美煜?还闪闪发光?

又是把那假太监夸了一遍。

建帝心里这般想着,眼睛也要把那少年瞪穿。

若是一般人,早已低头垂首,这少年却是不卑不亢,室内静的只剩少年无奈的轻笑。

建帝只觉室内一切虚化黯淡,在少年温和包容的浅笑中,似乎又看到了小娘的影子。

“她……还好么?”

建帝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句。

少年早有准备,“娘亲她一切安好,近日正与爹爹游历山水,她嘱咐我要祝穆淳兄长平了东丘旧部,方可回家。”

少年声音朗朗悦耳,听的建帝心脏一抽。

被暖意浸满,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日温暖惬意的午后。

这次他的脑疾没有发作。

天机阁的出现加快了南屿的剿伐,历经三月完全将东丘旧部控制的幻药收归南屿。

期间东丘皇室狗急跳墙,派人进宫暗杀建帝,幸好有苏晟在侧。

苏晟用出了建帝从未见过的暗器——暴雨梨花针。

一瞬间,淬了毒的数根银针齐出,打掉了大半死士。

而后苏晟自腰间抽出缠腰软剑,那剑法如花,少年身姿轻盈,配合软剑的巧劲儿发力,看呆了建帝。

隐于暗处的天机阁的护卫也死伤惨重,最后以苏晟险胜结束。

苏晟也受了外伤,苏仪用了救治的药丸,苏晟也未能转醒。

心神大乱的苏仪传信回阁,等待阁中再派人来。

期间建帝亲自侍奉苏晟,苏仪则被建帝隔离。

苏仪恢复自由时,正是天机阁使者亲临之日,苏晟已经转醒,却与建帝同榻而眠。

苏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花了一天时间写出了关于男子未及冠礼、女子未及及笄礼的保护法。

法中有保护,也有刑罚。

建帝看到其中一条写的隐晦,强迫十四岁以下孩童,该定猥亵侮辱罪。

他仔细回想那几日温存,熠珏只是开始拒绝,后面并未反抗,怎么能算强迫?

熠珏这般写,是怪他?

可为何又偏偏定到十四岁,熠珏十五,此条并不算罪,这是不怪他?

苏晟离开后,建帝好似受了很大的伤害,萎靡不振数月,期间头疾多次发作。

后来为压制头疾,建帝便豢养男宠,着人寻的都是与苏晟相似的男子。

其中有一位名叫籍儒的寒门书生,颇有才干,未中功名,便被建帝引入“智库”。

但他一身傲骨,自是不肯辱没门楣做君王的男宠。

在建帝夜夜忍痛入睡持续了一个月后,天机阁不知谁的授意,送来了一男子,虽与苏晟不像,却很会讨人欢心。

这男子腰窝处刻着一只小蝉,这事只有苏晟知道。

建帝与苏晟朝夕相处的三个月,他的头疾一直没有发作,期间为了试探,建帝还刻意将金蝉佛珠拿出来戴在了手上。

不想三个月来,果真一次没有发作过。

苏晟好奇问过这珠串的由来,建帝便如实告知了脑疾和珠串之间的关联。

为何要如实告知,苏晟一直单纯将其当哥哥。

苏晟那么聪明,讲了缘由,总该会领悟一二他的非分之想。

苏晟的脸确实好看,让他对苏煜的恨都少了很多。

苏晟没有排斥厌恶的反应,这让建帝开心了不少,死士管够,总要多留他两三日。

算是苏煜欠他的。

被他攻克那一晚,他对苏晟说,晟儿是治其脑疾最好用的药,若是离开怕是要夜夜疼到无法入眠。

本要用武拒绝的美玉,才默许了他的后来。

当然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情之所至,不这样说他又怎能得手。

建帝轻触男子腰窝的小蝉,思绪又被拉回,连建帝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神色是如何温柔。

建帝给这男子赐名穆蝉,字念熠。

他可不要日日念玉,念着那少年的闪耀余温,足矣。

与皇族同姓,算是从未有过的皇家恩泽。

晟儿送的礼,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因穆蝉的荣宠太盛,得意忘了形,欺负了建后,巧的是那日建帝脑疾发作,穆蝉便被赐了宫刑。

待建帝清醒过来,又赐了穆蝉三品官职,和昔日东厂厂督一个级别。

所以建帝在南屿历史上是个很矛盾的皇帝。

既谦逊勤勉,又荒淫无度;对待朝臣包容宽和,对待后宫中人却是苛刻滥刑。

对待建后始终如一,六个子女均由建后所出,但又为巩固朝政,选妃纳妾。

建帝在位六十年,东收东丘,西挖运河,鼓励商人出海,鼓励女子行商学医,文武并重,民间一片繁荣祥和,国力直达鼎盛。

因为人贩子利益链被清理,原来受苦的女子和孩童也被解救回家。

再回落霞村的王隽姝已经三十,落霞村早已今非昔比,黑瓦红墙、鳞次栉比、错落有序。

曾经的夫家,李老爷家早已没落,李老爷后来又娶了一房妾室,勾搭着老爷子吃了幻药。

就这么着,把李家的家底吃空了,剩下几房的姨奶奶也如树倒猢狲,带着各自的财物,各奔东西了。

回到王家的王隽姝,看到了与李狗娃十分相似的男孩。

乍一看到,仍是不禁让她胆寒。

那男孩身边跟着一位老妇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狗娃的娘亲李钱氏。

王隽姝虽然知道那是她的孩儿,但她依然厌恶,并不打算与那孩子相认。

父母见她回来,也是喜极而泣,只说回来就好。

原来她不在的这些年,这孩子已经成了两位老人的精神慰藉。

李钱氏为了能照顾这孩子,也是经受了父母的一番为难,才留在了王家。

至于李钱氏曾经的男人,李狗娃的爹,他在这孩子出生后不久便因那花柳病不治而亡。

据说全身溃烂,死相凄惨。

张寡妇不想也变成那般,也跟着殉情了。

至于田家录,两年前竟是当上了村长。

原来那时正赶上建帝出兵东丘,刚巧有伤兵流落至落霞村。

田家录救治有功,不久就被知县大人知晓并提拔了起来。

十五年的时间,如过眼云烟,一切物是人非。

只有那村子最西边的偏僻小院,依然如故。

传闻谭家小院闹鬼,所以就那么放着,无人敢动。

王隽姝看着白了头发的父母,好在康健无恙,日后再发生什么都不会比在暗香楼时更让她煎熬了。

她知道她是遭人报复,所以也被以同样的法子卖到青楼。

若问她是否后悔。

她自然是后悔的。

她只后悔做的不够隐蔽,若是再有机会,她一定会做的更好。

……

回到母亲身边的苏晟这几日郁郁寡欢,秀秀自然察觉出了不对。

在询问苏仪后,秀秀让知晓此事的人都闭了嘴。

好在苏煜和成智去了北部分阁,否则南屿皇室又要多出一起惨案。

她问道,“晟儿,那你是真的喜欢穆淳哥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