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昏昏暗暗,只留一盏小灯,供人看清脚下这一块地方,不至于摔一跤。
汪教授走的小心,嘴里轻声抱怨,“还市局呢,连一盏灯都舍不得开。”
脚跨出去,就是最后一阶。
没想到,台阶下有个瓶子,好巧不巧正在他脚下,绊了个踉跄。
汪教授往前扑,撞上墙,才停住。
年纪也不小了,这一下,撞的他眼睛昏花,甩甩头觉得好受一些。
“听说了吗,蒋大虎放出来了。”
他正想上楼问问范世谙,普通百姓进警局不应该被善待吗?
就听连廊上传来人声。
汪教授噤了声,甚至还特意矮身,想要隐藏自己。
“蒋大虎,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能不耳熟吗?汪淼?”
“哦,记起来了,阮茉莉捅了一刀,再送来警局的那个人。”
“啪...”一声拍手,“对,就是那个。”
“做了那么多年牢,刑满释放了。”
“听说,他在监狱里表现挺好,应该的。”
“能不好吗?”声音一下低下去,不仔细听还听不清说了什么,“我听一个相熟的狱警说,他每天都在说有人欠了他,要出狱讨回人情。”
“是吗?那人情讨回来,下半辈子也够用了。”
“也算吧,至少不用重新融入社会,就能好好过活。”
两道声音越来越远,远到汪教授彻底听不见。
他扶墙的手握成拳,脸也在一点点变白。
抬头看楼上,他在思考回去的可能性。
下一秒,马上否决,扶着墙一步步摸下楼。
“谢了!”范世谙轻拍那个警察的肩膀,“欠你一顿饭。”
“那我得记着。”那个警察也不跟他客气,“保证往贵的挑。”
警察离开,只剩范世谙站在原地,看汪教授离开警局的背影。
“李逵还是李鬼,马上就分晓。”
......
为了突显品味,高校家属楼选址不错,坐落在护城河公园里。
生态环境那是一等一的。
不乏有多个品种的鸟在里面安家落户。
往日,这些鸟叫声在汪教授听来,颇具野趣。
今天,他只觉得烦心。
随手捡了个东西砸在门上,闷头喊,“雪姨,把鸟赶走。”
没人回应,半睡半醒的汪教授才想起,他已经失了四合院的居住权。
一股脑爬起,懊恼耙一把头发,再看窗外,天边泛白,即将迎来日出。
“吁...”他叹口气,将自己砸回床上,心烦意乱。
今天还有课,也不知道回学校是什么光景?背后的人又是怎么议论他?
他越想越生气,脑中冒出一个名字,“汪淼。”
声音恶狠狠,不带一丝感情,哪像是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的叫法。
如果刚出生,就掐死他...
汪教授冒出一个想法,又很快掐灭。
说什么都晚了。
“咔嚓...”
清脆的树枝断裂声在寂静中骤然响起。
汪教授被吓得一激灵,从床上弹射坐起。
他直勾勾看那颗即将伸进保安窗的树。
见它微微摇动,很快停下。
等了好一会,没见它有另外动静,心慢慢收回来。
“唰唰唰...”
树枝晃动,越来越剧烈。
“吭哧,吭哧...”
寂静中,他居然听到喘气声。
蒋大虎,名字快速从脑中划过,他来了。
汪教授以不符合年纪的利落下床,冲到另一间房里,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胸膛剧烈起伏,心似要从里面跳出。
他快步走到窗边,从这间房看过去,就是主卧的窗。
角度恰好能让他看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影趴在主卧窗外张望了一会,确定没人,又动作利落下树。
仰头望窗良久,才晃晃悠悠离开。
等人走远,汪教授才如面条一样,瘫在地上。
“是蒋大虎吗?”他自问。
头戴鸭舌帽,戴着口罩,根本辨不清人脸。
但看壮硕的身形。
汪教授阴沉着脸,确实如蒋大虎一般高壮。
这样的人,一旦愤怒。
一拳头捶下来...
汪教授摸自己胸膛,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要想保命...
......
“算不上入室抢劫,也没构成伤人。”范世谙听完他的描述,“警方做不了什么。”
“万一,他只是来摘点树叶呢?”
他给出一个合理且大胆的猜测。
“把心放在肚子里,你的房子有保安窗,即使破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甚至还给汪教授出主意,“进出门小心些,不是什么大事。”
汪教授气结,抖手指范世谙,“你还是警察吗?”
“是啊。”范世谙掏出警官证递过去,“实打实,国家承认,盖章认定的。”
他故意的。
汪教授气的直打哆嗦,是为了汪淼,故意报复。
范世谙抬起手看一眼时间,“汪教授,到我上班时间了,您请便。”
一言不合,下逐客令赶人。
“等等。”汪教授腾的站起,“那人是蒋大虎,他找我来寻仇的。”
“蒋大虎?”范世谙挑起眉,不解道,“那是谁?”
汪教授一顿,不知从何说起。
范世谙可等不了,迈步就往外走。
“等等,蒋大虎就是当年带走汪淼的人贩子。”
审讯室里,范世谙翻看当年的资料,每看一页,就轻敲桌子。
桌子响一声,汪教授的心就跟着提起一分。
他是不是不应该来?
可比起生命受到威胁,显然监狱更适合他。
两相权衡,汪教授的心定下来。
范世谙看完资料,抬头,“你认识蒋大虎,他可是个人贩子。”
“所以说,是你让蒋大虎绑走汪淼的。”
汪教授沉吟几秒后道,“不是,是个巧合。”
应该说,他故意试探。
蒋大虎一行人,盘旋在高校家属楼一带已经很久了。
汪教授上下班总能遇见他们。
一来二去,他也将他们放在心上。
偶然间,听同事提起,家属楼附近几个小区丢了两个孩子。
很自然,他就想起这行人。
念头一旦起,怎么也止不住。
终于在汪淼再一次被送到家属楼时。
他故意经过蒋大虎身边,大声打电话,说了明天的安排,还特地强调有一个6岁,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儿子。
“我没想到,他真的放在心上了。”
汪教授还觉得自己很无辜,“真的只是凑巧,不是刻意安排。”
范世谙被他的强盗逻辑气笑,“那汪淼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这跟故意有什么区别。
将一个孩子会落单的事实摆在人贩子面前,跟按头让狗吃肉有区别吗?
“肯定是阮茉莉引导蒋大虎,他认定我是送他进监狱的关键。”汪教授激动地探出身体,“他出狱找我报仇了。”
“范队,我是个普通市民,警察放任不管,就是杀人。”
他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抨击那些不按他定下规则行事的人。
这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
什么迫不得已,什么情深,都只是为他自己服务而已。
“汪教授。”范世谙合上笔录本,“蒋大虎还在服刑,无期徒刑也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
“昨晚你看到的那人,应该不是他。”
他带着笔记本往外走,“至于你的口供,非常重要,相信法院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裁定。”
汪教授呆愣过后,立刻反应过来,他双手撑桌,睚眦目裂,“你骗我,口供不作数。”
回应他的是清脆的关门声。
开玩笑,一个唾沫一个钉子,进了警局,在监视器下录的口供,轮不到一个犯罪的人说算不算。
“干的漂亮。”范世谙拍侯在门口笑的一脸灿烂的史泰。
史泰笑容更加明媚,“老大,以后有这样的活记得叫我。”
警察爬墙,那么小众的词,他喜欢。
“叫你。”汪淼抱住他胳膊,“谢谢你,史泰哥哥。”
“嘿...”史泰心里美,嘴上硬,“呦,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哥哥。”
“傻大个。”汪淼嫌弃地丢开手,“行了...”
他拍拍手,脸色不虞地看范世谙,“你也别笑了,像个傻子。”
史泰悲,“你还我妙妙妹妹。”
汪淼扯下头上两个揪,皮筋放进史泰手心,“还你。”
他又看捂嘴偷笑的范世谙,不雅地翻出一个眼刀,“范队,也该尽尽警察的职责了。”
丢下这句话,转身潇洒离开。
只是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
“陪你一罐。”范世谙拉开拉环,啤酒倒入口中。
当警察第二年开始,他就没喝过酒。
逢年过节陪家人,也只是浅酌一口红酒。
突然灌下大半听,猝不及防呛咳。
汪淼提提啤酒,正对他,“世谙的酒量退化了。”
“比不上你。”范世谙推开他身边已经空了的几个啤酒罐,“酒量了得。”
汪淼笑笑,一口喝干只剩半听的啤酒,“是啊,第六听。”
借酒消愁不适合他,越喝越清醒。
他翘起嘴,无奈笑笑。
反手将所有啤酒推到一旁。
徒增上厕所的频次,不喝也罢。
范世谙坐下,“严局给你批了几天假。”
生父暗示人贩子绑亲生儿子,这么悲惨,怎么也得放空一下心灵。
汪淼欣然接受,“也好,跟着你们昼夜不停转,是该休息、休息了。”
“汪淼。”范世谙叫住走开几步的人,“你不是警察,但这一路,你干了警察的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汪淼转头,嘴角翘起,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放心,违法的事不会干。”
范世谙回他一个笑容,看他出房门的背影,眼眸深深。
汪教授为了脱罪,杂七杂八说了不少事。
其中就有阮茉莉出事那晚的经过。
阮茉莉离开邵氏集团后,带头成立了一个实验室。
试验进行到关键时候,来四合院商议离婚,也是百忙之中拔出点空。
还没说几句话。
汪教授都还没找到由头发怒,阮茉莉就急急忙忙离开。
听电话里的意思,实验数据被盗。
再结合贾萍的指控,邵斌嫌疑最大。
人,范世谙带回警局了。
邵斌的回答滴水不漏,一点点辩驳。
没有证据,只有虚无缥缈的猜想,警方根本无权控制他。
明知道邵斌和阮茉莉的死,有密切联系,却找不到关联。
范世谙怕,汪淼冷静外表下的愤怒。怕他不管不顾,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更怕,他以卵击石,付出生命代价。
能爬到医药尖端这一层的位置,邵斌可不是善茬。
范世谙一口喝完啤酒,得想个办法,跟着汪淼。
......
“你来了。”
“你料到了。”
两个男人,相对坐在探监室。
明明房间简陋,硬是被两人坐出了高档会议室的感觉。
罗非凡入狱几个月,除了造型变了,身上的矜贵气质一点没变,反而多了别样的气质。
罗非凡轻敲桌子,“我以为你不会再找我。”
汪淼不语,只是含笑看他,仿佛只是来监狱,找人叙叙旧。
“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伴侣。”罗非凡舔舔嘴唇,神色不明,上下打量汪淼,眸中都是侵略。
“看起来你在里面过的很快乐。”汪淼出声,音线平稳转话题,“男子监狱,选择还挺多的吧?”
重刑区,里面关着各种牛鬼蛇神。
不管罗非凡在外面身价地位多少,进这里,都是拳头说了算。
一群明知下半辈子可能会老死监狱的重刑犯,看见外面鲜亮的新肉。
狼多肉少。
“受了不少罪吧?”
罗非凡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勃然大怒,按着桌子,站起冲他咆哮,“故意的,你们故意的对不对?”
汪淼笑而不语。
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当然故意的,你不是喜欢诓骗一群人上岛斗嘛,那就在监狱里好好斗一斗。
“安静。”守在一旁的狱警,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棍子,无视他怨恨的眼神,“再这样,直接关回去。”
罗非凡偃旗息鼓,跌坐回椅子上。
愤怒过后,理智回笼,他看汪淼就像看救命稻草,情绪略激动问,“ 你可以帮我对吗?你可以吗?”
汪淼微笑,“罗先生,这要取决于你能给我什么?”
罗非凡冷静下来,重拾叱咤商场的头脑,“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才能决定,能不能做?”
“放心,不是要你命的事,你知道阮茉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