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顾冲来到店铺前。
顾震业正坐在店铺内,一口干粮一口水充饥着。
“冲儿。”
顾震业抬头见到顾冲站在那里,急忙放下手中干粮,从店铺内走了出来。
“你消瘦了许多。”
顾冲打心底还是不认顾震业这个爹,只不过已没了那么多怨气。
顾震业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条,“生意好得很,天年天顺他们忙,作坊那里我也帮不上,只能给他们做做饭。”
“他们年岁大了,是该成家了。”
顾震业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一下变得暗淡,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诺诺唯唯。
“冲儿,我愧对于你,你不能娶妻生子,故而我也不许……”
“你一直这么自私,是吗?”
顾冲冷声打断了顾震业的话,“你已经害了我,还想害他们。”
“不是的,冲儿,我……”
顾冲叹气道:“顾家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子孙后代,你犯的错,凭什么让你的两个儿子来承担?”
顾震业深低下了头,顾冲说得都对,一切的错都是自己造成的。
“赚了不少银子,是吗?”
顾震业连连点头,“是啊,银子与账目都在你大娘那里,只等你回来呢。”
“去买个宽敞一些的院子,不要再住在西院了。还有,让他们娶妻生子,顾家需要添丁进口。”
顾震业动动嘴角,顾冲却向他摆摆手,“西院我要用,按我所说去做。”
“这……好吧。”
忽然之间,顾冲又觉得顾震业有些可怜。
如果不是自己设计害了他,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内心之中反而起了怜悯之心。
“媒人许的是谁家姑娘?”
顾震业想了片刻,说道:“听说有一户是王员外家的二小姐,还有一个是城北东升居的千金。”
顾冲点点头,淡笑出来,“不错,挺好。”
“冲儿,你大娘说,赚的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你却为我们买宅子,又给他们娶亲,这……”
“我也是顾家的人,只要你们对我娘好些,就行了。”
顾震业连忙表态道:“冲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做昧良心的事情。等我买好了宅子,就将云娘接了过去,让天年天顺他们好好孝敬。”
“我娘还有我,用得着他们孝顺吗?”
“啊……”
顾震业与顾冲对话心里打怵,指不定哪句说错了,顾冲就会劈头盖脸的说他一顿。
“你告诉他们,很快兴州益州都会来人购买香皂,好好经营,赚银子后要接济穷苦之人,不要做坏事。”
“嗯,他们要是敢不听你的,我打断他们的腿。”
“那是你们父子的事情,与我无关。”
顾冲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挥手,转身向着宫中走了回去。
回到敬事房,顾冲闲来无事,再次打开名录册,逐一查看。
看了一会,顾冲将名录册轻轻一推,自己则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三十出头,四十不到,若按年龄来看,此人至少应该入宫十年以上了。
宫中每年验身一次,这个人却从未被发现,他是如何做到安然无事的呢?
倒是有一种可能,比如四宫八殿的掌事,这些人身居权位,敬事房的人不敢验其身,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买通了验身的太监,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敬事房验身之人每年轮换,总不能买通了所有验身太监吧?
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太监,而是换上太监的宦服进到宫中。而宫中只有太医与兵士是完身之人,太医年岁太大,难道是兵士?
顾冲在脑海中反复推敲,他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大,也是最容易找出来的。其次,就是第三种,如果真是那样,那找到这个人就困难多了。
算下日子,还有一个月不到,宫中将再次验身,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
“顾公公……”
小顺子见到顾冲闭目靠在椅子上,以为他睡着,便轻唤一声。
顾冲睁开眼睛,侧头问道:“何事?”
“公公,皇上差人来宣你。”
“皇上?”
顾冲急忙从椅子上坐起身,急忙道:“小顺子,快帮我更衣。”
门外,两名小太监躬身等候,顾冲走了出来,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回顾公公,皇上在长春宫。”
听到皇上在长春宫宣见自己,顾冲这心里就托底了,八成这是好事了。
他是内宦,不比朝臣,这后宫之中的赏罚都是皇后来做主的,看来皇上这是要借娘娘玉口来赏自己了。
“前面带路。”
“是。”
两名小太监引着顾冲来到长春宫,顾冲候在外面,没过一会儿,罗维走了出来。
“顾公公,皇上宣你进去见驾。”
顾冲赶紧弯身,恭敬道:“罗公公,有劳了。”
罗维微微欠身道:“顾公公,客气了。”
进到长春宫内,顾冲见到淳安帝与徐皇后分坐在榻上,便弯身站在了门旁。
“奴才参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皇后吉祥。”
徐皇后笑容可掬,和善说道:“小顾子,免礼。”
“谢皇后娘娘。”
顾冲直了直身子,等着皇上皇后问话。
“小顾子,今儿早朝之上,收到了怒卑使臣送来的进谏,进谏上说犴王为了答谢朕出兵塞北相助,特送来牛羊各五千头,良驹两千匹。”
“好事啊。”
顾冲笑了下,淳安帝也跟着笑道:“是好事,而且犴王还说,愿与我朝结永世之盟。”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哈哈……”
淳安帝开怀大笑,徐皇后在一旁喜道:“皇上说,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顾冲躬身道:“皇后娘娘,这并非奴才功劳,而是皇上以德服人,惠泽千里,早已名声在外,传扬四海。况且我大梁强将如云,精兵百万,那怒卑与我朝结盟,实在是聪明的很啊。”
这番溜须拍马的话说得淳安帝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就连站在一旁的罗维与闵瑞,都暗暗叹息自愧不如。
“小顾子这张嘴,说的话儿就是中听。”
徐皇后浅笑过后,缓声说道:“小顾子,收复塞北之时你助众位将军立了大功,这次在兴州又助庄敬孝查案立了奇功,本宫若是不赏,只怕这满朝文武都会怪怨本宫了。”
顾冲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敢显露,躬身道:“谢皇后娘娘夸赞,那都是小顾子运气好,若论实才,怎敢与庄大人与诸位将军相比。”
徐皇后点点头,看向淳安帝慈笑道:“皇上,您说赏些小顾子什么好呢?”
淳安帝哈哈笑道:“皇后做主即可,小顾子可是说,为朕办事不求赏赐,你就是赏他一块绿豆糕,他也会高兴的。”
顾冲脸上嘻嘻笑着,心里暗道:皇上啊,那玩意还用赏嘛,你要真赏绿豆糕,可一定再赏杯茶水,不然真噎人啊。
徐皇后这样问皇上,那就是在告诉顾冲,这赏赐还是皇上给的,你可要记得感恩啊。
“小顾子,上前听赏。”
顾冲来到徐皇后面前,双膝跪了下去。
“你为皇上办事,尽职尽责,屡建奇功。本宫今日便赏你纹银五百两,绸缎十匹,珠宝一颗,纯银腰牌一枚……另,赏赐敬事房执事顾冲,五爪蟒袍一件。”
顾冲心中一惊!
这前面那些都不曾让他心动,唯有最后一个……五爪蟒袍!
要知道只有皇上与皇后才配得上五爪,皇上是五爪龙袍,皇后则是五爪凤袍。
而自己居然有了五爪蟒袍!
虽然蛇比不上龙凤,但它爪子多啊,爪子多就代表着无上的权利!
“奴才谢皇上,皇后隆恩。”
这下顾冲是真高兴了,谢恩的声音震耳欲聋,惹得淳安帝与徐皇后相视而笑。
“小顾子,起来吧,记得以后要好好为皇上办事。”
“奴才谨遵皇后懿旨。”
淳安帝挥挥手,对顾冲道:“行了,你退下吧,朕要去歇息了。”
“奴才告退。”
顾冲起身缓缓退出,转出屋外,脸上挂满了喜悦之色。
从长春宫出来,顾冲这一路心情愉悦,路上遇到了一名宫女,主动开口问话。
“哟,这是干嘛去啊?”
那名小宫女侧福道:“回公公,奴婢回凤鸾宫去。”
“哦,你是凤鸾宫的,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回公公,是我家秀女的药材,奴婢刚刚在御药房取来。”
“哦,去取药了。”
顾冲指着小宫女的耳朵,笑着说:“你这个耳坠好看,亮闪闪的真是好看。”
小宫女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顾冲则哈哈一笑,“去吧,你家秀女还等着,可不要耽搁了。”
“是,公公。”
小宫女侧闪身子,急忙而去。
顾冲将衣袖一甩,背着双手在宫道上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回到敬事房没一会儿,送赏赐的太监们便来了,前前后后来了七八人之多。
顾冲让碧迎打赏了这些太监,将那件最珍贵的五爪蟒袍挂在了卧房之中。
这会儿顾冲的屋内挂了两件蟒袍,一件五爪,一件四爪。
“顾执事。”
王肆保听说顾冲得了赏赐,便赶了过来。
“王掌事,进来说话。”
王肆保脸上带笑,躬身道:“听说皇后娘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属下特来恭贺。”
顾冲笑着点点头,看似随意的向里面一指,“你来看。”
两人进到卧房,王肆保见到衣架上挂着两件蟒袍,一时还没有注意到区别所在。
顾冲走到蟒袍前,在爪子那里用手指划了一个圈,随后侧头笑看王肆保。
“啊!五爪蟒袍!”
这下王肆保惊呆住了,他入宫二十余年,只是听说过这五爪蟒袍,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这五爪蟒袍就活生生的摆放在自己面前,怎能不惊讶?
“恭喜顾公公,贺喜顾公公。”
王肆保急忙躬身道喜,顾冲哈哈大笑起来。
“王掌事,咱家有了这件五爪蟒袍,那件四爪的也就没用了。要不,咱家赠予你?”
王肆保一惊,连忙道:“顾公公说笑了,属下何德何能,怎敢奢望。”
顾冲咦了一声,啧嘴道:“难道王掌事不喜欢?我怎么听说,你对这件蟒袍爱不释手,摸了又摸呢?”
这句话一出口,将王肆保吓得七魂飞了六魂,“扑通”一声跪在了顾冲面前。
“顾公公,属下只是仰慕而已,绝没有非分之想,还望公公恕罪啊。”
“诶,咱家只是说说,王掌事何必这样,快快起来。”
顾冲笑着将王肆保搀扶起来,王肆保却是吓得不轻,勉强站了起来。
“王掌事,你放心,只要好好办事,咱家从不会亏待任何人。”
“是,属下明白。”
“嗯,还有事吗?”
“没……没有。”
“好,那你去忙吧。”
王肆保如获释重,躬身退了出去。
顾冲望着他的背影,哼笑了一声出来。
“碧迎,来为老公试衣。”
碧迎闻声而来,小脸上美滋滋的,顾冲就是他的主,主子得到奖赏,她比顾冲还要高兴。
这一件五爪蟒袍着身,更加显得顾冲俊朗帅气,无形之中自带威严。
后宫内宦千千万,得此殊荣只一人。
权利,一直都是顾冲所向往的。
当初御净房的那个小太监,只因为说了一句话:想吃肉你就要有这个权利。
为此,顾冲奋斗了两年。如今,他做到了。
他做到了手握重权,做到了蟒袍加身,做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那个小小太监,居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公公想不到,于公公也想不到,就连殷宣都不会想到,他们想尽办法想要除掉的顾冲,却笑到了最后。
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死在了阻挡顾冲谋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