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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誉两口子来过一趟,小巷子里的人看吴岁晚的眼光又变了。

那个娘们儿了不起,不仅搭上了混混头子,还有一门不知做啥营生的富裕亲戚。

那是坐着豪华马车,养着马夫侍卫,穿绸缎戴金钗的亲戚呀!

这条巷子,穷了五六十年,连个会认字儿的人都没有。突然来了两个穿金戴银的贵客,差点闪瞎他们的狗眼。

有些人是很奇怪的,他一个月赚五百文,你一个月赚三百文,他瞅你是异常顺眼的。

他一个月赚五百文,你一个月赚五百文,他瞅你又是不顺眼的。

他一个月赚五百文,你一个月赚一千文,他瞅你是眼睛疼的,肚子里是鼓着气的。

不在背后使使坏,那是抽筋扒骨的难受啊!

但是,当他一个月还赚五百文,你一个月能赚五两的时候,他见你是笑着的,是敬着的,也是害怕的。

吴岁晚在他们眼里,有钱,有人,有关系,绝对的人中龙凤。

年后,济世堂迟迟不开门,吴岁晚在家越待越懒,尤其得了未轻煦的两本医书以后,除了买吃食配药材,几乎都是不出门的。

就算三五日出去一趟,也是满身的不舒服。因为巷子里的男女老少,见着她就点头哈腰。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都给她作揖,像是见到了县太爷。

从人人欺到人人敬,不过年前年后的短短两个月。

市井里的冷暖,也蛮有意思的。

没有人敢招惹的感觉,也蛮有趣的。

吴岁晚继续窝在她的小破院子里,指点江山。

缚誉那边,连自己的,带租用的,开春种田超过千亩。

立夏以后,他会筹备第三间杂粮铺子,苗老旺组建马帮的事宜,也会有些眉目。

秋收之后,缚家两口子安排好荣城事务,就会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来北宁县闯荡。

买田地种粮,开铺子卖粮,用自家马帮运粮。等到他们在北宁县站稳了脚跟,再想着往希城,往平城,一点点扩张。

到那时,开药铺子的事情也可提上日程。自家的田地种药,自家的铺子卖药,自家的马帮运药。真像缚誉所说,银子会骨碌碌往她家里滚的。

一切都不能心急,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自然水到渠成。

眼前的麻烦事,北宁县县太爷排在第一。

正月末,小六子传来消息,袁大夫给县太爷送了二百两白银,城郊一座宅院,外加两个貌美的丫鬟。

随后就有人去衙门告状,说春善堂卖毒药假药,致使他老母亲服药后暴病而亡。

衙门派人来,先是带走了两个伙计,而后来了三五个懂医术识药材的,在春善堂一通翻检找证据,再三天后,衙役又带走了两个大夫。

春善堂没有关门,但是,大夫们人心惶惶,病人们紧张观望,济世堂趁机重新开了张。

吴岁晚淡定得很,一方面派人给大夫伙计们的家里送了安抚的银两,一方面催促小六子们快点查找县太爷的短处。

果然,能够收受贿赂的人,本身就是一颗臭鸡蛋。

北宁县的县太爷,是有些才能的人,长得也好,今年三十出头。但他却不是正经科举爬上来的,而是靠他岳父捐的官。

据说,县太爷的夫人其貌不扬,性情彪悍,极不招人喜欢。但她家里三辈从商,金银玉器的生意遍布好几座城。

你说往上找吧,人家嫌她出身商户长得不顺眼。你说找门当户对吧,人家也不差银子,也不至于找个又丑又悍的。

没法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家里,只能将就着往下找。但找得太差也不甘心,四处寻摸,还真碰着了好的。

北宁县令年轻时,长相标致,出身清白,识文断字,唯一的缺点就是家里穷,没啥前途。

巧了不是?县令啥都挺好,就是缺银子。县令夫人啥都差点意思,就是不缺银子。让谁来说,这都是妥妥的天生一对。

岳家对他是十分满意的,家庭贫困拿不出手,没有正经营生不好听,这些都不是事儿。

咱家不差银子,给你在衙门捐一个小官儿,八品九品的用不了多少钱,脸上好看,姑娘享福,就是一门好亲。

一开始,岳家是惊喜的,女婿是能扶得上墙的,是个人才。再之后,岳家是担忧的,女婿太能干了些,甩了他家女儿不要太容易。

原本是我图你家财,你图我人才,双方地位应该是平衡的。

但是,两家皆是心思不纯,相处中难免一方压制一方。

虽然,县令不是上门女婿,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妻子处处霸道,他在岳家总是抻不开腰来。

即使他靠着自己的能力爬到了七品,得了上峰赏识,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那也架不住妻子整日在耳边提醒,让他不能忘本,不能忘恩。

不用去他家看两口子的日常,也能猜出来县令夫人的嚣张与忐忑,以及县令大人的厌烦和仇怨。

有些女人总是不明白,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后来是后来。

太阳,月亮,星辰,都是一天一个样呢!你怎么能够奢求,你身边的人和你的生活,几年十几年如一日呢?

人是会变的,女人会变,男人也会变,有本事的男人变得更快。你不变,你也挡不住别人变。

太多的委屈,抱怨,磨叨,换来的只是冷漠,无视,加鄙视。

与其争论对错,计较得失,不如快速抽身。不要用现在的美好时光,祭奠过去,毁坏未来。

别提以前,别说以后,就看现在,重新认识你的男人,就是这个德性,你怎么应对。

为什么很多男人能够迅速利落地在一段关系里脱身呢?就是因为人家只看眼前利益,不谈爱不爱,恩不恩,情不情。

话又说远了。再说回县令夫人,连生两胎女儿,丈夫官运亨通,隐隐有不把她和她娘家放在眼里的征兆。

西风压不住东风,自己一点抓手都没有,她的脾气更坏了。两口子两天不吵,三天早早地干一架。

也许,夫妻之间的恩情,就是那个时候吵没的。

后来,县令夫人生下第三胎,如愿得了一个男孩儿,自然心情和顺,不再找丈夫麻烦。

她以为,她有了儿子,有了底气,就有了拴住男人的磐石。他飞得再高,她也不怕自己地位不稳,不怕男人了无影踪。

她放心了,尝试做一个温柔贤妻,却不知丈夫在外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已经满了两周岁,只比她的二女儿小了半岁。

这县令胆子也够大,直接把他的外室和私生子安排回了老家,伺候他的老母亲。

或许,黑心县令读过江湖名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要说这事儿,也挺滑稽。县令夫人若是对县令以及他的家人多上一丝丝关怀和敬意,也不至于私生子五周岁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可见这么多年,县令夫人以及她的娘家人,真的把小县令当成了上门女婿。

这么说也不对,上门女婿是嫁到女方家不错,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得走个亲戚呢!

认真说来,县令大人的地位,连上门女婿都不如。

夫妻俩谁更缺德?吴岁晚可没有闲心给他们断案。她就知道她的春善堂,被那个黑心县令坑得不轻。

“找人,找关系,给县令夫人送一封密信。就说县令大人的外室和私生子,藏在袁大夫送的城郊宅院里。”

“若是县令夫人闹过之后,县令大人还觉不味儿来。就再送信,往他老家的方向,把那些不能见光的宅院,挨个指一遍。”

“他再敢收些小钱儿,搞坏我的春善堂,我就把他夫人指回他的老家,揪出他的私生子。”

“咱们的县太爷,不会多么在乎他的原配,也不会多么在乎他的私生子,但他一定在意他的前途。后宅起火,事儿闹大了,咱们也收买一个官员,参他一本。他这十来年的经营就会付之一炬,看他怕不怕?”

如吴岁晚所料,县令夫人闹了,闹的还挺大。城郊宅院被烧了个溜干净,两个貌美丫鬟不知所踪。

真不愧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不把钱当钱。也真是嚣张无脑,不把下人的命当命。

吴岁晚手上的把柄又多了一条。

要说心肠黑的,没有一个脑子笨的。县令大人安抚了内院,立即把老家的外室和私生子转移阵地。

随即开堂,判了那人诬告,放了大夫和伙计,恢复了春善堂的名誉。

还暗戳戳派人传话儿,想见春善堂幕后东家,诚心交个朋友。

吴岁晚回传,与大人交友,荣幸之至,为了表达诚意,绝不再去打扰夫人。

黑心县令立回,你有诚意,我也不能缺了意思,一定会助朋友生意兴隆。

二月中旬,济世堂关了门,袁大夫一点浪花也没能拱起来,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北宁县。

是县太爷故意为难,也是贺家有了新的打算。

吴岁晚没有为了一点点成功而沾沾自喜,因为袁大夫只是一个小人物,北宁县也是可占可不占的小地方。

贺家主事的,厉害的,她还没能见上一个呢!济世堂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不可掉以轻心!

春善堂的生意越来越好,吴岁晚倒清闲起来。因为记着余夕真的叮嘱,每日去街上闲逛,也没搬家,没去医馆露面。

不过,吴岁晚的清闲与别人的清闲,总是不同的。别人出来玩儿是真玩儿,吴岁晚是一边玩儿,一边打她的小算盘。

北宁县的米行,药铺,酒楼,布庄,首饰铺子……凡是挣钱又长远的买卖,她都要去看一看,各家门槛都去踩一踩。

东市的牛马,西市的猪狗,南市的人力,北市的车架,各行各业,各种各样,都在吴岁晚心中有了轮廓。

都说三月草长莺飞,北宁县却是例外,田地里的雪还没融化干净。阳光充足的野地里,杂草刚刚绿了一个小尖尖。

吴岁晚记得,希城比北宁县更冷,要到三月末才能隐约见到绿色。

大靖地缘辽阔,从南到北几千里,风土人情各异。只有赚银子、吃饱饭、年年平安的盼望相同。

吴岁晚是一个俗人,也有着相同的盼望。她出身不显,容貌寻常,稳稳行于世间,不急不缓。

生来平淡又如何?你没见,阳光照耀下的她,步步芳华。

起先无人为她驻足回眸,而后少数人惊叹她的孜孜不倦,终有一日,大多数人会惊艳她的一枝独秀。

就像此时,吴岁晚到街上闲逛一圈儿,发现酒坊的生意兴隆。她就突然想知道,粮食酿酒的流程。

需要多少本钱?技术好学吗?自己田里打粮,自家酿酒,利润会更多吗?

只用了半个月,她已经知道盐怎么咸,醋怎么酸,布怎么染,碳怎么烧……

谈不上多么精通,就是每样都知道一点。不是特别大的大忽悠,根本忽悠不了她。

商海与官场都是人精聚集之地,心眼儿慢一点没关系,你有本钱和靠山,可以慢慢适应。若是不学无术,会被虎狼之徒啃得渣渣都不剩。

为了以后的大生意,有空就要多读书,长见识。

吴岁晚去书局挑了几本与酒相关的书籍,又拐去酒楼打包饭菜,刚刚踏入大门,就听有人叫喊:“完喽!完喽!九千岁被代王活捉喽!九个月都活不过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