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未轻煦所料,东元四公主一行人,在腊月二十八便离开了京城,至于和小皇帝的婚事,依然悬而未决,没有个准话。
东元使臣临行前,只说要回去请示他们的皇帝陛下,让大靖君臣等消息。
这种状况,按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姑娘没相中未来婆家,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消息,然而大家都料错了。
出了正月,东元传来国书,拓跋武平答应了大靖皇帝陛下的求亲。但是,以东元的习俗,男子要满二十岁才能娶亲,而且东元皇帝和四皇妹感情深厚,不忍她太早离国远嫁,所以,婚期定在两年之后。
话说到这里,合情合理,好像没有什么不妥,满朝文武异口同声地说好。
管他拓跋武平是存着什么心思,就算他趁着两年的空隙,蓄养兵力,也没什么关系。咱大靖皇权不稳,也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谁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成天想着打仗。
然而,众人又一次料错了,因为东元嫁公主的苛刻条件还在后头。
拓跋武平说了,他的四皇妹在东元是最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而且东元民风开放,没有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男尊女卑,乱七八糟的观念。
就是哪一天,拓跋武平做皇帝做够了,把皇位禅让给他的四皇妹,臣民照样臣服。
因为现如今,东元国的各个小部落,有一半是女首领。四公主殿下更是统领四五万兵马的女将军。
所以,他们东元的公主找大靖的皇帝做夫君,也是下嫁,是委屈的。
为了看到大靖皇帝对东元四公主的喜爱与重视,拓跋武平开出条件。
聘礼要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每一年往东元运送十万担粮食,送到哪一年,凭四公主的心情。
这就是土匪行径,咋寻思说出口的呢?
咋的?娶了你家姑娘,还得养你全家?把你家养肥之后,你再把我家端喽?
傻子都能看出来,拓跋武平就是这个意思!
“简直欺人太甚,不行……咱们就开打。趁着拓跋武平实力不够,咱们先跟他战几场,给他点颜色瞧瞧,免得他一个蛮荒之地的小首领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打打打,就知道打,拿啥打去?用谁打去?打的是银子,打的是人。”
“南边地少人多,西北地多人少,奈何连年干旱,只能维持着自家人不抱着空碗吃饭。国库每一年都空虚几十万两,还哪里有粮食和银子去支持你打仗?”
“你是打拓跋武平吗?你打东元,北金就要占希城,到那时,咱们大靖就是腹背受敌,粮草都供应不起,这不是闹笑话呢吗?”
“瞧瞧你那个话儿说的,那个难听,真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大靖再穷,还能缺了军队的粮草?北金和东元大半年的时间冰雪覆盖,有他们缺的,也没有大靖缺的。咱们富有四海,还耗不过弹丸荒地吗?你只说西北干旱,你怎么不说东北平城,土地肥沃,牛羊成群……”
“你也说是平城,那是代王的,和朝廷有关系吗?代王连先皇的话都不听,谁去指挥他?”
一提代王,众朝臣一静,与东元对战,平城就是前线。
代王养精蓄锐多年,不立即回来把他大侄子推下皇位,搞乱社稷,大家都偷着乐呢!还指望他为小皇帝卖命,抵御外敌,把自己多年经营付之一炬,更是说笑话。
“结姻亲嘛!你来我往,提提条件,人之常情。拓跋武平不过是仗势欺人,由北金做后盾,知道咱们不敢轻易挑起战事,想借着嫁妹妹的由头,占占便宜,养养实力。这恰恰证明了,拓跋武平的家底也没有咱们想象中那般坚不可摧。”
“四公主来一趟,瞧见了咱们地大物博,便野心膨胀。但也因着他们地荒人稀,实力不济,不能将咱们一举打趴下。想用大靖的银子和钱,养着东元几年。”
“唉……有的时候啊!两姓结亲和谈买卖差不多,合适就成,不合适就散,全看你抱着什么心思去谈话。短日里,拓跋武平不敢打,咱们放他一点甜头,也没什么。派几个头脑灵活的使臣,前往东元讨价还价一番,又能撑个三月半载。实在谈不妥,用点小钱儿,先稳住东元,也是可行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筹集粮草、蓄养兵马,以防拓跋武平搞突袭。”
“我给代王写信,问问平城边防。另外,今春的耕种,让各地官员都狠抓着点。”
“都散了吧!”
随着廉丞相一声令下,众朝臣向皇帝陛下行礼后做鸟兽散。
小皇帝也像下课的学生样,懒懒散散往自己寝宫走去。
原本他还想拽着未哥哥问两句怎么办?派小太监寻了一圈儿,也没寻着。不知道未公公什么时候又出宫去了,一两天抓不着他的影儿是常事。
唉,听天由命吧!
代王叔叔不来打他,拓跋武平还要打。拓跋武平不打,这些个大臣们也不会放过他。
他只要坐在宝座上一天,就没得安生。
有的时候,他也纳闷儿,为什么有人喜欢做皇帝呢?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多好。
所谓人各有志,有人喜欢吃馒头,有人喜欢吃米饭,各有各的好味道。
偏要逼喜欢吃馒头的人改成一天吃三顿米饭,不吃就打一顿,确是故意为难。小皇帝就是受这种非人折磨的可怜孩子。
原本还有一个单身的未哥哥哄着他玩儿,奈何人家现在有了中意的新媳妇儿,根本就没空搭理他。
小皇帝偷偷感叹,若是他生就个女儿身就好了。宫里的日子过不下去,就赖上未哥哥,嫁给他,被他宠着,一定很幸福吧!
再说被小皇帝羡慕的未夫人,那小日子过得安稳自在,循规蹈矩,唯一改不了的毛病,就是勤劳。
天不亮就起床,腰间别着一本书,一边做饭一边背药方。不出一个月,余夕真又被她的好女儿喂胖了一圈儿。
吃完了早饭,赶去春善堂,接触真实的病患,积攒经验,顺便跟各个大夫偷偷学手艺。
春暖花开之时,吴岁晚已经能够治疗一些轻症风寒,妇科疾患,小儿发热。
吴大夫尤其受妇孺喜欢,因为大靖朝的闺阁教条,女大夫不常见,很多妇人身上的病症不好对男大夫讲起。
出身好的女人,还可以把大夫请到家里,偷偷地治。很多市井人家,妇女要走进医馆,摸脉细说,总是难为情的。
有了女大夫就是不一样,不但可以说,还能让她看,一副药下去就见效。
一传十,十传百,春善堂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在京城妇孺间广泛传扬。
忙碌一天,吴岁晚是很累的。但她不会偷懒儿,一定要下厨,哪怕炒一个菜,也要去厨房张罗一通。
因为她的好夫君,每天都要回来吃晚饭,就喜欢她做的菜。
吴岁晚很努力,学医学得好,学个大半年就能被称为大夫。
演贤妻演得更好,演的比真的还真,把未轻煦哄得不知南北。
为了让吴岁晚行针的技术,越练越纯熟,未轻煦带她去诏狱,用真人练习。
什么断胳膊断腿的,脑袋肚子有淤血的,失明致残的,咽气了还热乎的,各种病患应有尽有。
也是进了诏狱,吴岁晚大开眼界,认识到很多刑讯的手段。怎么让人痛苦,又让人死不了,那招数可是多了去了。
不偷偷学几下子,白瞎了好机会,不是吴岁晚的性格。
进了四月,春耕时节,未轻煦还真的说话算数,预留了一片田地,让吴岁晚教他种粮食瓜果。
“岁晚,你慢些,若是把种子的芽儿碰掉了,它还能长出来吗?”
未轻煦一手拿着装种子的饭碗,一手小心翼翼捡出来,再仔仔细细数清楚,又轻轻悄悄放进土坑里。
知道的,未公公是在点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扔金豆子。
吴岁晚又欻欻刨了两个土坑,一手支锄头,一手掐腰,欣赏未公公绣花式的种田,无奈又好笑:“不要那么小心,种子没有你想得那么娇气。”
“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我就不把它生出芽儿来,直接种好了”
“照你这个种田法子,人家地里的苗长出来了,你还没种完呢。到秋收时,别人家大丰收,你家都是瘪瘪瞎瞎的空壳子。”
“那是红豆种子,能耐大着呢!干旱洪涝都不怕。扔进土里,一茬不行,还长二茬,那不是纸糊的。”
绿水青山环绕,一片沃土良田,一名农妇拄着锄头,对自家爷们指指点点,数数落落。
画面是美的,未轻煦是小心的,吴岁晚是闹心的。
刚刚来到田里,是未轻煦抡锄头刨坑,吴岁晚点种子培土。
结果,未公公事事追求完美,土坑的距离,深度,宽度,都要一模一样。
让他刨一个土坑,他要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相看好几个呼吸。
抡锄头的角度,腰部和胳膊使的力度,都要反复琢磨,试验。
半个时辰过去了,十丈长的地垄,种了一条不到头。
吴岁晚的耐性耗尽,和他换工种,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从太阳正当空,一直到日落西山,磕磕绊绊,磨磨唧唧,终于把六条地垄种完了。
“唉……”
吴岁晚扛起锄头前行,无力感慨:“把你这样的爷们儿扔在杨家村,你是娶不着媳妇儿的。”
未轻煦捧着饭碗,跟在妻子身后,小媳妇儿一样,不服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做吗?我连见都没见过,别人是怎么种田的?学的慢一些,也不能惹你这般笑话……”
“哼哼……”
吴岁晚大步流星朝前走,头也不回,嘲笑道:“你别不信,乡下都是重体力活,乡下女人找爷们儿,可不要绣花枕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得有力气,会做活计,让家里的女人轻轻巧巧过日子。就你这样的,村东头的秋丫都看不上你,害怕饿死在婆家。”
未轻煦小跑跟随,好奇追问:“秋丫是谁?”
“哈哈……那可是个妙人呢!”
吴岁晚的脚步略停,回眸坏笑:“秋丫是杨家村的名人,非常有性格。她若是想撒尿了,不管什么场合,当着谁的面前,撩开裙子就撒尿,可招人喜欢呢!”
未轻煦的俊脸一抽巴:“……”
“哈哈……”
吴岁晚已经大笑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