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值吉日良辰,祥光瑞气盈庭。于此兴工动土,开启千秋之业,奠基万世之基。
愿天地护佑,风雨和调,土质坚稳,根基牢固。匠者精心施为,工役勤勉无怠。使工程顺遂,进展安然,无有灾障,早得完竣。
望此建物,纳山川之灵秀,聚日月之精华。成一方之胜景,惠四方之黎庶。传诸后世,为盛世之佳话,颂德之美谈。
伏惟尚飨!”
一阵抑扬顿挫的开工祭祀祝词之后,皇泽观于六月初二开始破土动工了,叶怀昭身着朝服头戴玉冠,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特别显眼,但也熬不过酷暑难当,脖子上全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偏偏前些日子被姓楚的狗给咬了个大牙印,几日都未见消散,还得费劲心思的遮上一遮。
工部尚书杜素清站在他的前面,好几次晃一下,却又缓了过来,最终也没有如叶怀昭所愿倒了下去。
张天师戴着一枚银色的面具,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随风而动,身姿挺拔如松,他手持一把拂尘,轻轻摆动,行走之时,步伐轻盈而稳健,每一步都与道童念经的节奏相契合,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空灵除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但叶怀昭不知怎么,就觉得此人与那日在御花园中见过的张天师,并不是同一人。
他想的出神,以至于杨景修上前进香完毕,都没有反应过来。
工部尚书杜素清被人摆了一道,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这烂摊子,焦头烂额的不知怎么处理,张天师却连动工的吉日都给算了出来。他站在前方,心中愤恨,几次都想倒下去,却不得不咬牙硬挺着。
当日与叶怀昭分别后给儿子写信痛骂的时候,方才反应了过来,惊了一身冷汗出来,他杜素清不过是个马前卒,此次要算计的,怕是儿子的岳父家,甚至还有恭亲王府,越想越心惊,天一亮便喊来一个信得过的家仆杜风,前往豫州,将口信带给儿子。
他并不愚钝,稍微一思索便明白背后之人是谁,逼他站队他不怕,总归一根硬骨头,但此事涉及颇深,他不得不防。被派来监工的叶怀昭,其立场也颇为摇摆。此人乃是宜妃的侄儿,早年间与三皇子相交甚笃,但随着两人年长,似乎又断了来往,现在又与长公主府走的甚近。越想越觉得脑袋浑浊,他轻轻的晃了晃头,好在这山上凉爽一些,若是在山下,这种天气站两个时辰,怕是老命不保哦。
主持完动工仪式,他还得与工部的诸位管事,商量一下章程,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工部众人怕都是难辞其咎。
他蹲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拿着本子,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摇头,忽然光线被人挡住了,抬头一看,便只见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他叹了口气,“叶大人。”
叶怀昭往一旁让了让,擦了擦额头的汗。
“杜大人,这是在画什么?”
杜素清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几个工人赤裸着上身,精壮光裸的脊背上全是汗珠沿着健美的曲线往下滚落。“叶大人觉得这天气如何?”
“尚好。”
杜素清嗤笑道,“这鹤鸣山位于皇城之北,地势最高,此处夏季凉爽,是以前朝修建了避暑的别院,但一旦入秋,凛冬将至,这鹤鸣山便是首当其冲。”
叶怀昭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与大人部中的一名小官黎正宽关系不错,他曾多次邀约下官,鉴赏名胜古迹,他曾提到,比如摘星阁、无上楼,都是能工巧匠,借助地势,才建成了数百年屹立不倒的楼宇。”
杜素清听他提到黎正宽的名字,语气略微温和了一些,“小黎大人心思活泛,善于钻研,的确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就是不知能不能坳过家中的那只大腿。”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小黎大人有天分,家人却希望他离开没出息的工部从戎,我那逆子没有天分,我这个当爹的费尽心思将其调离,避免祸及他人。”说完苦笑了一下,扬了扬手里那图纸,“结果,还是被人给利用了。”
叶怀昭看到本就清瘦的杜素清,不过接到圣旨几日的光景,整个人都老了一大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他尚是不记事的幼子,他却时日无多,强撑着安排后事,写下书信,还要费劲心思的不给宫中的妹妹带去麻烦,心中一软,说道:“大人,莫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杜素清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指了指前面的十几个工匠。“今日已经动土,这些工匠,都是我们工部自己的匠人,你们户部的钱,可是只够买材料啊。且不说这楼建好,到底能坚持多久,这些材料,总得请人背上来吧,工人的工钱,我可付不起。”
说完一摊手,“实不相瞒,大人,我老杜为官清廉,想自掏腰包,都掏不出来。”
叶怀昭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我听闻大人已经将祖宅附近的田地卖了一半?”
杜素清打量着眼前以俊美出名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复杂,此事他让管家亲自回去办的,按脚程,昨日都刚刚回到老家,他都还没收到回讯,这年轻人便已经知晓了,可想而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窥视之中,然后他心中一紧,那派去给儿子送信的杜凤。
“安心,大人。”叶怀昭转头看他,面色一片坦荡,也是,若真要算计他,何必多此一举的告诉他。
“不知叶大人,是何意思。”杜素清也想知道,此人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叶怀昭淡淡的笑了下,“此事无关我的立场,我是大周百姓,我更愿意这钱花在救济灾民,保卫疆土上。”此话说的颇为大逆不道,但是也摆明了叶怀昭的立场。
杜素清还待开口,却听前方一阵喧哗,那挖土的工匠聚集在一处,“大人,你看,我们挖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