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父亲照例敲响了自己的房门,问自己要不要宵夜。
这或许是埋在每个人心中的郁结,原生家庭在给自己带来痛苦之时,父母的无私却又让自己羞愧难当。
这或许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可能也是被洪流裹挟的可怜者。
也许吧。
很快,炒饭摆上书桌,司孟晨慢慢地咀嚼着,没有一点胃口。
以往这个时候,自己都会饿得慌,干点宵夜才睡得着。
司孟晨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大周末,司孟晨自然要和王年盛一起去战斗。
来到游戏里,司孟晨短暂的从衰小孩变成了意气风发的英雄,大杀四方。
忘了烦恼。
然并卵。
实际上,游戏里司孟晨也是菜得抠脚,只有被人暴打的份,托儿索、小学僧什么的话,对他来说是夸奖。
“妈的!会不会玩啊!简直就是傻……”
王年盛正输出间,仅存的兄弟情唤起了自己的意识,于是堪堪收声。
“……”
司孟晨闷头吃哑巴亏,没有说话,心里郁结更重。
“劳资他妈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哎,算了,各玩各的!”
王年盛终于忍不了了,急速单飞。
司孟晨只好自己玩自己的。
密密麻麻的问号,让他越来越烦躁。
一烦躁,操作更变形。
一变形,更被扣问号……
反反复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直到下午间,两人草草结束了战斗之旅,填饱了肚子后,分别回家。
走在路上,司孟晨情绪低迷,心中似有一口恶气不能消解。
“哟?司孟晨。”
正低头走在路上,一个人影浮现叫住了司孟晨。
司孟晨抬头,发现眼前站着两三位少年。
他自然是认得的,转学之前的同学。
“听说,你被打了?”
为首的人戏谑地说了一句,身后两人噗嗤笑出声。
潘奇锐,大学霸,家庭好,人缘好。
在那个时候,他经常欺负司孟晨。
“……”
看着眼前身穿运动服的家伙,司孟晨没有说话。
只不过,这消息传得倒是快。
“我还以为,你转学之后混得多厉害呢……”
“哈哈哈,你就别说了,一会人家社会哥不高兴了,来打你呢!”
“哈哈哈!”
“对啊,人家还不知道认识什么人呢。”
“哈哈哈哈哈!”
几人大笑着走开,留下司孟晨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怕什么,人家老班都说了,司孟晨这种人就是垃圾……”
“就他?”
“就这吊样,还配上学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答题卡踩一脚分都比他高……”
潘奇锐的话随着风飘到司孟晨的耳朵里,隐隐约约。
“沙比,叫尼玛呢?”
司孟晨随意地骂了一句,但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
“这种一无是处的人,上学只是浪费资源……”
“我吗?”
司孟晨喃喃说道,呆愣地走在街上,过往车水马龙纷扰不止,但他如同一幅彩色油画中的黑色墨滴,没有一点生命力,是如此的死气沉沉。
机械地走到家门口,却是发现门外路上停了好多车。
应该是另一批来看望母亲的人。
果不其然,还未走上客厅,就听到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司孟晨走进客厅,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这些人,是妈妈的同事。
“司孟晨!”
“哎哟小伙子长这么大了!”
“去哪里玩了?”
“最近有没有和我家豆豆联系啊?”
一众人看见司孟晨,也是纷纷热情洋溢地问候起来。
司孟晨低埋着头,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起。
反正,我已经是弃子了,有的没的,和我无关。
不安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司孟晨闷在床上,客厅里的人渐渐地恢复了谈话,丝丝句句飘进门缝。
“司孟晨这是出去找同学玩啦?”
“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上网。”
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乱说,我都知道他在哪个网吧……”
“上网!??”
一众同事纷纷惊呼道,毕竟,他们的子女全都是小乖乖,上网乱搞什么的,只在传说中。
“这孩子,不学好!”
“不像我家豆豆,和同学出去玩也只是去图书馆,从来不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来往。”
“你们家,得注意一下,万一让他沾染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抽烟喝酒都是小事,万一……”
一众同事也是惊骇出声,纷纷口诛笔伐。
听着这些话,司孟晨很不是滋味。
喵的劳资什么人轮到你们来逼逼了,话多……
但是,好像说的也挺合理的。
一众人叽叽喳喳的在客厅里唠着,一段时间后,司孟晨尿急。
虽然不想再次尴尬地经过客厅,但司孟晨实在是忍不住了,牙一咬,开门而去。
客厅里安静了几分,毕竟这么大的个小伙子不可能看得见。
这一次,众人没有再和司孟晨打招呼,而是继续有的没的聊着。
埋着头穿堂而过,司孟晨快步溜到厕所。
“……”
司孟晨用冷水摸了一把脸,靠在厕所墙壁上,心里焦灼不堪。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要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几天,这段时间,他实在是有些迷茫了。
或者说,活到现在,过往的种种,将他的内心侵蚀殆尽。
“老天爷,是我不配活着吗?”
司孟晨笑道。
“这一路,你为什么要让我这样……”
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将司孟晨拉回现实,他踱步来到门口,将门打开。
没有人。
司孟晨探出头来四处张望,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别无他者,而那些人都不像是敲了门的样子。
司孟晨将门关起。
同一时间,转角处几人将探出的头给缩了回去。
“你在干嘛啊?死了?怎么不去找他说?”
为首的人质问道。
“志哥,你也知道,万一……”
吴子峰弱弱地说道。
“那又怎样?”
志哥狠劲问道。
“你叫着去打人家,这下好了,报警了,你要怎么办?”
“志哥,万一他家里……”
啪!
志哥狠狠地削了吴子峰一下。
“怂炮!”
“妈的,反正你敢把我们供出来你就死了!”
“这里是吧,劳资改天亲自去找他。”
志哥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众人也是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吴子峰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看司孟晨家门后,离去。
司孟晨正欲返回,却是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想必是探望结束,大家也准备回去了。
司孟晨怕尴尬,转身藏进了储物间。
父亲笑着与大家送别后就回去了,一行人在走出门外,商量着怎么分车回去。
“哎,幸好是做成功了……”
议论声传进司孟晨的耳朵里,他已经听很多人说过这话了。
“可惜了,养了个这样的儿子……”
“白眼狼……”
“司孟晨真不是个东西!没良心的货。”
“他妈都那样了,还一点表示都没有。”
“……”
司孟晨心里一惊,虽然,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但还是刺中了他的心。
“我是没有良心的东西吗?”
司孟晨笑道,往回走去。
“所有的错都是我,那我该死吗?”
路过房间,司孟晨没有停下。
他一路走,来到了楼顶。
此时已接近夕阳斜下,金辉洒落大地,也洒在他的脸上。
余晖照耀在他冰冷的身体上,他从来没有觉得晒太阳这么暖和。
司孟晨来到栏杆边,望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
他看了很久。
可能他自己觉得很久。
行人过客来来往往,他们笑着谈话,提着刚买的菜,或者是推着自行车,有的孩子还抱着刚买的玩具盒……
司孟晨笑了,他记得小的时候,母亲带他去买海盗船积木。
那盒积木很大,他坐在电动车后座上十分努力才能将其抱住。
积木盒子比他都高。
小的时候父亲总是不在家,但每次回来都会带自己去吃汉堡。
为自己点上大餐后,父亲便找借口离开了。
什么不喜欢吃,想去喝碗米线。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父亲留下自己一个人,让自己在店里很局促。
店员姐姐还问自己好不好吃,他总是不敢回答。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他和母亲两个人在家,母亲不让他看电视,不让他出去玩,他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人。
雨夜,他哭着说想爸爸了,母亲只会呵斥自己。
“你自己打伞去找啊?”她说。
绚丽的朝霞铺满了天空,司孟晨却只看得见一抹艳红。
他僵硬地扒住围栏,热泪落在沾满灰尘的杆上,留下道道污痕后凝住了。
“为什么是这样?”
他哭道。
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