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在听到这嘶吼声后几乎是瞬间便乱作一团，前面的人反身往回跑，后面的人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仍在前行。
顾北城两人被夹在这来来回回的人流中既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
顾北亭瞧了眼混乱的人群，又看向两旁已经没再滑落瓦片的商铺，对顾北城道，“去旁边，别在人群里。”
人群太乱，他们两人若是一直在这里很容易被人流冲散。
顾北城也想到了这一点，确认两旁房屋安全之后，便推着轮椅从人流中挤了出去。
他将顾北亭安置在一家铁匠铺前，铺子里已经没人了，唯有铁炉里的火还在呼呼燃烧。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前面什么情况。”
说话间，顾北城便再次向人群跑去，顾北亭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出声。
人群太混乱，踩踏已经必不可免。
顾北城还未找到人打探情况，便先从人群里救下一个小男孩，那孩子五六岁模样，估摸着是与家人走散了。
如今情形也没法现在就帮他寻家人，顾北城只思索一瞬便做出决定，抱着孩子迅速回到顾北亭身旁将那孩子交给了他。
“这孩子和他家人走散了，你先帮忙看着，别让他跑到人群里去了。”
顾北亭，“……”
那孩子被顾北城放到轮椅旁也不乱跑，就站在那里哭得撕心裂肺，顾北亭颦着眉瞥了一眼，又默默收回冷淡的视线，目光寻着人流中的顾北城去了。
顾北城逆着人流往前行了数米，便见前方跑来的人群里有人身上沾血，他忙一把拉住那惊慌失措的大婶，问道，“前方出了何事？”
“杀人了！疯子！又有两个疯子出来杀人了！”
大婶语无伦次地吼着，随即一把推开顾北城，慌慌张张地逃命去了。
疯子？莫不是又出现了恶傀？
身旁又有几个身上沾血的人惊慌地拥挤而过，顾北城神色一凝，正要继续向前，却被那越发疯狂逃命的人推得连连后退，他前进不行，便干脆撤回顾北亭身旁。
“怎么回事？”顾北亭瞥见顾北城衣服上沾上的血迹，眉眼随即一沉。
“可能是恶傀。”顾北城说话间，目光落在铁匠铺里挂满刀具的墙面上，西夏民间不允许私自制造兵器，墙面几乎都是些柴刀，菜刀和一些农具，角落里挂着几把打猎用的弓箭。
他从墙上取下一把柴刀，声音略沉，“听他们说前面有两个疯子在杀人。”
顾北城抚上手腕的通译锁，辰曦说这里面有她设下的禁制可以保护他。
“我去拦着他们，给百姓争取脱离的时间。”
“不行！”
顾北亭几乎是立刻便否决了，昨夜辰曦同她讲了炁师与浊，他自然也知道浊分等级，可即便是实力最低的恶傀，那也不是普通武器能杀死的，“那些东西非寻常人可以对付，你这是去送死。”
“阿娘在我身上留下了防护法阵，若我遇到危险它们会保护我，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你带着这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等我解决了他们回头就来找你们。”
“你站住！”顾北亭眼看着顾北城逆着人流而去，浅淡的瞳孔里晕染上浓重的怒气，“裴君城！”
他的怒气将旁边的小家伙吓得不轻，抽抽嗒嗒地小声哽咽着，也不敢再大声哭泣。
人群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他根本没必要再自己上去，顾北亭恼怒地瞪着顾北城消失的方向，良久，偏头对一旁的小家伙冷声道，“去，把墙头的弓箭取下来给我。”
他因为怒气声音带着让人胆寒的凉薄，小家伙吓得一颤，瑟缩着不敢动弹。
“去！”顾北亭冷呵一声，那双阴沉眸子暗光涌动，活像要吃人的野兽。
小家伙吓得不行，捂着嘴眼泪直落，又怕这个凶巴巴的大哥哥真要吃了他，忙跑去墙角搬了凳子爬上去，踮着脚尖费力地去取那对他来说有些高的弓箭。
但那弓挂得又高弓身又沉，他也只能碰到下面一角，好不容易将它从挂钩上取出，却因为弓身太重拿不稳，眼看就要连人带弓摔下去，小家伙吓得紧闭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摔进了一个有些冷硬的怀抱里。
顾北亭不知何时转动轮椅到了小家伙身后，正好被摔下来的小家伙撞了个满怀。
颇为嫌弃地将人提起来，一把取过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弓，又指着墙头装满箭的竹箭筒，冷然道，“去把箭筒取下来。”
小家伙被他这不近人情的冰冷语气吓得瑟瑟发抖，眼角含着泪，可怜兮兮地又爬上板凳去取那装满箭羽的竹筒。
可那竹筒更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将它挪动分毫。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眼中噙着泪，又可怜又软乎地喊了声，“哥哥……它好重……”
顾北亭侧眸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身上带血，心中担忧顾北城的情况，眸中也越发冷冽，小家伙瞧着，以为他又生气了，小嘴一撇，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他咬着唇，一边擦眼泪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拿上一把菜刀，爬上凳子用菜刀去割那绑在竹筒身上的绳子。
绳子一断，竹筒落地，箭羽哗啦啦散了一地。
顾北亭闻声看过来，就见小家伙跳下凳子，扔了菜刀，抱着竹筒将箭羽一支支捡起来放进去。
他没说话，冷着眸子试了试弓，快三年没摸过这东西了，有些手生，但这并不重要。
小家伙将箭羽都装进竹筒费力地抱在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个一直冷脸吓人的大哥哥，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北亭将箭筒拿过来放在身侧，带上弓，转动着轮椅就要走人。
小家伙一看他要丢下自己，也顾不得害怕，忙追了上去，“哥哥，你，你要丢下我吗？”
顾北亭没说话，自顾转动轮椅向顾北城离开的方向去。
小家伙又哭了起来，抱着顾北亭的腿不撒手，“你不要丢下我，那个大哥哥说让我待在你身边，呜呜～～”
“哥哥你不要丢下我，我阿娘不见了，呜呜～～大哥哥让我跟着你等阿娘回来……”
“你在此处等你阿娘。”顾北亭冷然道，“让开！”
“我不，呜呜～～大哥哥让我跟着你的，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呜呜～～”
顾北亭眸中一沉，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正待他伸手要将这狗皮膏药似的小东西从腿上拔下来时，蓦地与那双泪汪汪的大眼对上，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家中小五。
这小东西跟小五一般年岁，都是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小五在很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抱着他的腿撒娇，若是小五看得见，定然也是如同他这般双眼又亮又圆，湿漉漉的，亮晶晶地嚷着要让他抱抱。
顾北亭探出的手微顿，眸中冷色收敛了几分，将人拉起来，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无情。
“你且在此处等我，我……”
顾北亭话未尽，右手衣袖被小家伙轻轻扯住，小家伙抬起湿漉漉的眼，怯生生地，如同哀求般软软喊着，“哥哥，别丢下我……”
他那软乎乎又可怜的神情，仿佛一只孱弱的小兽，顾北亭本不是个软心肠的人，却不知怎的，偏偏对他狠不下心。
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听到小五同他这般软乎乎地喊他一声哥哥了吧！
顾北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吐出，那双浅色的眼瞳里又凝上冷色。
“你叫什么名字？”
“桑洄……”
“跟着我，不要乱跑，若是走丢了，我不会去找你。”
“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