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将要扣动扳机之前,一只纤细的手先一步拍掉了他手中的白蔷薇。夜黎捧起了他的脸,一蓝一金的绝美异瞳紧盯着徐建生绝望的瞳孔。
“振作点——!你是徐建生,你已经没事了!”
“我是....不...不不不.....我是....我是徐建生.....哈——哈——我是徐建生......”
被夜黎这么一刺激,本该是“霍戈嗜金”的徐建生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在下一瞬间,用力的捶向自己的小腹。
“呕————!!”
先前吃进去的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地被徐建生吐了出来,呕吐物沾满了面前夜黎的白大褂,但后者却没有任何松开他肩膀的意思,而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
“怎么样,好些了吗?”
夜黎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根悬于峭壁之上的绳索一般,将徐建生从近乎自毁的状态拉了回来。只见他用力的喘着粗气,双手抱头,尽力的将那些足以让人绝望到自杀的记忆碎片埋藏起来。
直至两小时后,徐建生才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怎会如此.....”
“发生什么了?难道是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吗?”
见徐建生恢复了正常,夜黎这才将他从地上扶起,移到一旁的椅子上。后者看着她衣服上大片的呕吐物,隐藏在疤痕中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歉意。
徐建生没有回答夜黎的提问,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夜黎,你有想过一个可能性吗?”
“什么。”
“那些被休室命变成布偶的人,那些被松下医院一点一点解剖、研究的人。如果说,他们尚还拥有自己的意识的话......”
“........”
听了徐建生说的话后,夜黎沉默了,身为医生的她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在临床手术中有一种罕见的医疗事故——术中知晓。患者会因为麻醉量不当的原因提前在术中苏醒,但又因为肌肉松弛剂的作用无法控制身体。他们仅能做到的就是感受术中医生们所对他身体做的一切行为。
但一般来说,由于镇痛剂的作用,即使能感受到手术刀在血肉中划过也只是会恐惧和焦虑而已。
但要是连镇痛剂都没有的话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切开,无法逃避、无法发出惨叫,只能体会着无与伦比的毫无镇痛的痛苦。
“变成布偶的人不会失去意识、更不会因为身体被剖开或是分成两半而死亡....”
“也就是说,霍戈嗜金在全知晓的情况下被松下解剖,直至你今天前往松下,破坏他的大脑偷走一部分脑组织之前的几个月里,一直在受到这种折磨吗......”
听了夜黎冷静的分析,徐建生没有回话。说实话,他已经不想回忆起哪怕一点关于霍戈嗜金的事情了。食忆的能力虽然可以窥探别人的记忆,但窥探者本身是需要设身处地的感受那段记忆的一切的。若不是徐建生的灵魂足够强大,早在读取完记忆之前,他的神智就该被这长达几个月的最深邃最绝望的痛苦给磨灭了。
就算如此,在退出食忆能力的第一时间,徐建生也在尝试着用白蔷薇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那种痛苦绝非是一般人、就算是硬到不能再硬的硬汉可以忍受的......
“以后使用这份能力的时候还是要多加小心,精神的摧残是无法用药物医治的。今天先这样吧,我送你去楼上休息。”
夜黎叹了一口气,然后想要将徐建生给扶起来。但没等她动手,徐建生就先一步站起身来,像是在逃避她似的朝着门外走去。
“我得先去苏丹特府报告此事才行。”
“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没事的,比起这个,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徐建生没有回头,扶着墙壁走出了诊室。他已经给夜黎添了太多麻烦,此时只想一个人把该做好的事情给做完。
但一只纤细的柔软的手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很紧。徐建生回头一看,自己已经比夜黎高了半个头了。一蓝一金的异色美眸仰视着自己,里面蕴含着的是某些他看不懂的不知名的感情。
“我说过了,你需要休息。”
“可是——”
“去休息。”
夜黎抓着徐建生的手更紧了,后者也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尴尬的挠了挠头。他看不懂面无表情的夜黎究竟在想着什么,但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关心可是藏不住的。
“那可不行,我——”
“我送你,必须要看见你躺倒床上才行。”
夜黎将被呕吐物沾染的白大褂一脱,有些强硬的抓起徐建生的手腕,将其拉到了诊所二楼自己的卧室里。里面还是弥漫着夜黎身上特有的药香,一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摆在那里,明显是没有被怎么使用过。
“床就在那里。”
夜黎指了指自己的床,示意徐建生上去休息。今天的夜黎显得格外强硬,看着她浓重的黑眼圈,徐建生不禁感到阵阵心酸。
“夜黎,我真的不要紧。等我和理查德议员商量完就在苏丹特府休息了。”
“不行,必须是现在。你站都站不稳了,不要逞强。”
“逞强?那明明是你好吧。和你比起来,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没事的。”
“看吧,你也这么说!明明你一直在忙碌,只有我一个人休息也太过分了吧!”
“........”
“额....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点问题,徐建生及时收住了嘴。在记忆中,自己可能是第一次跟夜黎吵架.....不,这样真的能算得上是吵架吗.....
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回复夜黎的时候,后者先是打破了这份沉默,缓缓地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也休息,你也会休息是么?”
“我们现在谈的不应该是——”
夜黎毫无顾忌的略过徐建生,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夜黎就向里挪了挪衣着单薄的身体,朝着徐建生招了招手。
“上来,我也睡。”
“我.....”
“说好的,我休息的话,你也得休息。就睡一个小时,这是最低限度的。“
看着夜黎毫无防备的样子,徐建生终究是神色一松,妥协似的躺了下来。他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去辩说,终究也是拗不过夜黎的。
徐建生轻轻的侧过身去,背对着夜黎闭上了疲劳的双眼。
像这样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在长乐村的旅店里,那时也是夜黎强硬的让自己上床休息。
“这么看来,夜黎还是一点没变啊.....也是,明明感觉经历了不少事情,但从苏醒到现在也才过了半年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张床是不是有点小了。”
不知何时,夜黎的双手已经印到了徐建生的后背上。他可以确切的感知到二人离得非常相近,以至于可以感受到从夜黎身上传来的体温的程度。
随即便是那节奏均匀的喘息声,夜黎还是那般,真到休息的时候马上就会睡着。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的感觉,宁静、安心,伴随着夜黎身上独有的药草清香,徐建生内心的杂念被抚平,安然进入梦乡......
每当与夜黎一起休息时,徐建生都会睡得额外的深沉。当他还有些不舍得睁开眼睛时,窗外的日光已经变得昏沉下来。
“不好....我这是睡了多久.....”
刚刚苏醒的徐建生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晶能时钟,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坏了,夜——”
徐建生只觉得床上一轻,夜黎就已经跃到了床下。看起来她同样也睡过头了,没有说任何废话,推开门就朝着楼下跑去。
在他们熟睡的期间,不知道有多少病人等待着救治呢。徐建生不知道为何没人去叫醒他们,也是紧随其后跟着夜黎下了楼。
但当他们推开诊室的门后,却又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请问是这个地方痛吗?请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疼痛方式。”
“像针扎一样.....”
“好的,请伸出手,我取一点您的血液检测。”
诊室里并没有二人预想中的挤满了等待的病人,甚至只有单单两个人。那是梅洛蒂与坐在面前的一名老者,看样子是在有模有样的为他检查病情。其认真程度,甚至没有发现已经进门的徐建生和夜黎。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这是您的药物,一日一片,七天后回来复查,明白了吗老爷爷。”
“谢谢....您真是天使啊梅洛少爷~”
“您过奖了,我只是......徐先生,你们醒了!”
直到这时,梅洛蒂才发现了身后的徐建生和夜黎。没等徐建生回话,夜黎就先一步走到那名老人的身前,冷漠的伸出了手。
“病例拿来。”
见到夜黎那代表着半亚人的蓝金异瞳,老人明显颤了一下,然后害怕的将手里的病历递过去。夜黎接过翻看了一眼,紧接着向一旁的梅洛蒂询问道:
“你给他开了安必果片,为什么?”
“这位老爷爷的腰部刺痛,血液与垢尝花苞反应后为蓝紫色,有异骨伪刺的症状。少量的安必果素可以缓解,不过后续还得看夜黎小姐您的见解。”
“很好,我说过的你都记住了。老先生,你可以走了。”
在将老者送出门后,梅洛蒂这才回过头来,海蓝宝石色的大眼睛盯着二人,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徐先生...夜黎小姐....你们休息好了么?”
“梅洛,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叫我起来。你应该知道,病人的病情不容耽搁。”
面对夜黎的冷言询问,梅洛蒂将视线移到别处,然后在二人面前捂住了羞红的脸。
“因为....那个.....你们不是在.....”
看着梅洛蒂扭捏的样子,徐建生不禁陷入了思考之中。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和夜黎在午休的时候进了她的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梅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夜黎没干那种事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两个....一起睡觉了是吧,爸爸说只有恋人才会在一张床上睡觉。”
梅洛蒂对于男女之间的认知明显还处于萌芽阶段,徐建生发现竟是自己给想歪了。不过还没等他解释什么,夜黎就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比起这个,从我们睡着到现在的五个小时里,是你一直在给病人看病吗?”
夜黎没有对梅洛蒂的“误会”提出什么辩解,可能对她来说,自己的清白远远比不上病人重要。
很快,梅洛蒂就给二人解释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夜黎的疲劳梅洛蒂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实际上他本来就没打算叫醒夜黎。经过不懈努力的学习,梅洛蒂硬是独自接待了前来看病的病人。
从黎明诊所开业到现在的两个多月里,他已经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努力从夜黎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好在前来看病的人都是些比较常见的疾病症状,他在细心的记录好每一个人的档案后总算是撑过了这五个小时。
“夜黎小姐和徐先生也应该好好休息才行,也请依靠一下不成熟的我吧!”
梅洛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虽有些单薄,但可以感受到他那份真诚的感情。不是想要表现自己,也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单单只是蕴含着对朋友的关心。
见此徐建生和夜黎微微一笑,纷纷握住了伸向自己的那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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